久,不一会儿就遭遇到了计算机巡逻队。谁叫我们不等它们自行散 落干净了再走呢?我端枪扫射,左右逢源,它们纷纷落水,眼看着金属躯体一具具变红发 亮。不幸的是我们的小舟也被打散了,只有弃船求生。
但是,这不是一条普通的河,而是一条铅溶液河,用“滚烫”二字远不足以形容它的温 度。
我趁着船体尚能支撑她一个人时迅速地把死去的计算机尸体拉扯到一块儿,一具具排放 整齐,直逼对岸,然后才回过身来接她。好在河水不深,计算机仰面躺在河里刚好露出面 孔。
夹杂着暗红色血丝状液体的灰色灼流在脚下流淌,我们小心翼翼地迈步踏上一具具金属 骷髅的脑壳,尽量避免踩在它们的眼睛上。
“你原来有过在红烧计算机上散步的梦想吗?”
“我发现你正经话没学多少,耍贫嘴倒学得挺快。”
我咧嘴一乐,笑得相当开心。
仿佛走了有好几百万年,终于,岸来到了眼前。迎接我们的,是山丘上静静伫立的三台 深灰色计算机。
它们似乎并没有注意我们,而是把目光投向我们身后灼流里的金属僵尸。也许它们从未 想过会受如此大辱,不相信竟会发生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看见它们的光电屏幕在哔啵冒 火,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激动的计算机。
我把枪掏出来,挺身挡在她的身前。我不是被吓唬一下就会投降的人。那么长的路都走 过来了,我决计要看到春天。
三台计算机当然不是我的对手,前辈们说过,我的能力足以对付整个计算机世界。我拉 着她头都不回地跨过那三具尸体。照她的说法,“我们闯过了最后一道封锁线”。
空气已明显变得格外清新,前方天际群星黯淡,晨光熹微,我猜想这一定是由于这颗行 星自转而产生的昼夜交替的中介阶段的到来。黎明到了。
一阵风拂过,前方贴地而生的绒毯般的生物微微蠕动。我兴奋地奔了过去。
“小草!小草!哎呀,你看呀,花儿!”我欣喜地叫着,面对着一片灰了巴唧的小草和 其间星星点点的灰色小花儿。
“唉呀,这算什么花儿呀,你快走吧。前面才有真正的花儿呢,五颜六色的,好看极 了。快走吧。”
“这么说咱们走出力场网罩还是一步步的渐进过程了?”
“什么呀,前面有层黑幕,分界处就在那儿,不是什么渐进的过程。一出黑幕你就能看 见蓝天,蓝得让人发疯,还有白云。”她过来拉我的手,“这些都是因为在幕边上,阳光硬 透过来养活的。”
原来在计算机控制的领地里生命也能生长。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命!这就是生命!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依旧驻足流连,不肯离去。生活教育我,眼前的最为美好。我仍蹲在地上采集那灰色 的小花儿,因此没能注意到她所看见的事情。
“小心!”在话音未落之际,她纵身一跃,挡在了我的身前。与此同时,四个弹孔印在 了她的胸前,血渍以相等的速度呈放射状向四周散开。她无力地倒在我的怀里。
我抬头望去,对面山丘上,是一台装有两对轮子的灰色计算机。原来这才是最后一道封 锁线。它的嘴边有新近修补过的痕迹,编号是888。我放下她的躯体,缓慢地迎着它的枪口 走去。
“不过你会后悔的。你不打它,它早晚还会打你。”她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 来。
那个家伙发疯般地向我射击,然而子弹却都被我身上的力场所中和。我不知道它会不会 惊愕,反正一直当我走到它面前时它也没有停止射击。我抄起枪托,恨命地朝它的光电屏幕 砸去,直到它那张丑陋扭曲的面孔粉碎稀烂,直到它的整副身躯散落成一个个电子元件。
她软软地躺在我的怀里,紧紧地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呀?你不是说过,“假如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谈得 上去爱别人”吗?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这也符合你的原则吗?
“当时间允许我们思考时,我们就不应该仅仅根据本能决定言行。”那么当时间不允许 我们思考时呢?难道就该听凭本能的支配吗?
我把她平放在地上,跪在她的身边。我后悔不曾告诉她我身上所附的力场,否则本来她 可以躲在我的身后,待我收拾完那台忘恩负义的无情机器后,一起出去看春天的。现在说什 么都晚了,春天我是不可能再看见了,永远也不可能了。
我开始凝神静思,把所有的能量聚集在她的周围,用尽全力压入她所存在的那片空间。 这是我最后的能量,是我赖以维生的唯一保障。
弹孔消失了,鲜血不见了,体温回复了,面色红润了,终于,她再次睁开了双眼。
只听“咔镲”一声远远地传来,我又一次归于沉寂的虚无。这是我第一次因耗尽能量本 身而不是因心理承受能力的坍塌而死去。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一声当中,我仿佛看到了蓝色 的天空,绿色的草地;我仿佛听到了鸟儿的歌唱,泉水的叮咚;我仿佛尝到了水果的甘甜, 摸到了羽毛的柔软,甚至嗅到了鲜花的芳香,以及那充溢整个春天的勃勃生气。但是,渐渐 地,这些都模糊了,模糊了,模糊了……然而,我还能感受到最后一种残留下来的感觉,仿 佛有一种液体的生物在我脸上爬动,从眼角一直爬到颊边,与从垂直方向模糊面孔眼眶中所 掉落的同样的液体生物相撞击,相汇聚,相融合,然后一起慢慢地慢慢地滚落下去……
第三条命。 上一页 [1] [2] [3] [4]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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