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梦出现次数更多。在梦境里,你被一个你所爱的人杀死,这反映了你潜意识中,对爱情,婚姻的失望,所以……” 简云用标准的心理分析医生的口吻,一本正经地分析着杨立群的心理状态,我在一旁听着,实在忍耐不住,大声道:“医生,你别忘记,他这个梦,从小就做,梦境根本没有改变。在他童年的时候,有什么对爱情,婚姻的失望?” 简云给我一番抢白,弄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是不断地托住他的眼镜。 我立时又道:“杨先生的梦,不能用寻常的道理来解释,因为太奇怪,单是他一个人做这样的梦,还不奇特,而是另外一个人,也做同样的梦!” 杨立群迫不及待:“请你快点告诉我详细的情形!” 我当然准备告诉杨立群详细的情形,也好同时使简云知道,事情非比寻常,不是他所想像的的心理问题那样简单。要说这另一个人,做同样的梦,得从头说起。 刘丽玲是一个时装模特儿,二十六岁,正是女人最动人的年龄。刘丽玲一直就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她出生时,是一个可爱动人的小女婴,长大了,是可爱动人的小女孩,然后是可爱动人的少女,然后是可爱动人的女人。 刘丽玲不但美,而且她的美丽,正属于这个时代的,她懂的装饰自己,也有很高的学历,一百七十二公分的体高和标准的三围,更有着一双罕见修长的腿。 刘丽玲懂的许多现代的玩艺,音乐,文学修养也高,性情浪漫,喜爱鲜花和海水,活跃于时装界,看来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她一刻不懈地维持自己的仪容整洁,永远容光焕发。 这样的一个美女,占尽了天地间的灵气,也享尽了天地间的一切福份,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哥儿追逐她,以能得到她的青睐为荣。刘丽玲有两个秘密。 这两个秘密,可以称之为小秘密和大秘密。 小秘密是,刘丽玲在十八岁那年,结过一次婚。那是一次极不愉快的婚姻,一时冲动,嫁给一个和她的性格,志趣,爱好全然不同的人。当时,几乎没有人不摇头叹息,那个男人,甚至是样子也极不起眼,接近猥琐,连刘丽玲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和这样的一个男人结婚。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胡协成。请记住这个名字和这样一个窝囊到了任何女人无法忍受的男人,因为在整个故事中,他占有一定的地位。 这段不愉快的婚姻,维持了两年,刘丽玲和胡协成分手。刘丽玲开始周游列国,在世界各地环游。 一直经历了四年的游历,她又回来了,在时装界发展。四年世界各地的经历,令的她更成熟,更光芒四射,更加动人,也增加了许多知识,至少在语言方面的才能,以足以令人吃惊。知道刘丽玲在多年之前有过这段不愉快婚姻的人并不多。 幸运的是,在这两年不愉快的婚姻中,刘丽玲没有生育,她的身形,保持的比大多数少女更好。曾经结过婚,是刘丽玲的小秘密。 刘丽玲的大秘密是,她经年累夜,在有记忆的童年就开始,她不断做同一个梦,而且,做同一个梦的次数,越来越是频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做一次。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一个外表如此光彩四射,在任何场所出现,都像明星一般灿烂的女人,内心会受到这样一个怪梦如此深刻的滋扰,这种滋扰,令她痛苦莫名。 刘丽玲不曾对任何人讲起过她内心所受到的困扰和痛苦,一直到两个月前,她才第一次对人说起,而听众只有两个人:我和白素。 刘丽玲不是我的朋友,是白素的朋友。 白素和刘丽玲认识有多久了,我不知道,在白素带她回家之前,我也没有见过她,只是在报章,杂志上,或是电视上看到过。她给我的印象,是极其能干和神采飞扬的一个成功女性。 可是那天晚上,当白素扶住她进来,我从楼上下来,走到楼梯的一半,看到刘丽玲的时候,决没有法子将她和平时的印象联系起来。我甚至根本没有认出白素扶进来的是她。 我只看到,白素扶着一个哭泣着的女人走进来,那女人伏在白素的身上,而且紧紧抱住了白素,头靠在白素的颈上,背部在不断抽搐,泪水已经将白素的衣服润湿了一大片。 白素一面扶她进来,一面关上门。白素经常会做一点古里古怪的事情,但是像这样,扶着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回家来,倒还是第一次,所以我也有点目瞪口呆的神情。白素一面扶着她坐下,一面向我望来:“没见过人哭?” 我忙道:“当然见过,这位是……” 我一面说,一面若无其事,脚步轻松地向下走来。当我走下楼梯之际,刘丽玲已经坐下来,她仍然在哭着,抽噎着,歇力想使自己镇定,不想再继续哭泣。 所以,当我向她走过去之际,她挺了挺身子,也抬起头来。 我吓了一跳,因为她本来化着浓妆,因为流泪,化妆化了开来,整个脸,像是一幅七彩缤纷的印象派图画! 她显然也立时注意到我愕然吃惊的神情,立时转过头去,同时,以一种在抽噎中的人,歇力想平抑心中悲痛的那种声调道:“糟糕,我一定成了一个大花脸了!” 我听出,她虽然尽一切的力量来表示轻松,可是这种情形,只是使人觉得她的心头沉重和苦痛。 白素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找了一盒面巾,放在她的膝上。刘丽玲开始用纸巾将她脸上的化妆品抹干净。五分钟之后,她再转过头来向着我。我直到这时,才认出她是什么人来。 她仍然带着泪痕,但是却掩不住那股逼人而来的美丽。尤其是她那种伤心,痛苦的表情,更令她的美丽,看来惊心动魄。 她向我勉强笑了一下:“对不起,卫先生,打扰你了。” 我摊了摊手:“能有刘小姐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光临,太荣幸了。” 刘丽玲又勉强笑了一下,白素道:“好了,别说客套话了。卫,丽玲有一个大麻烦,你要帮她。” 白素说的十分认真。而且,我也知道白素的性格,刘丽玲的这个“大麻烦”,如果她能单独解决的话,她决不会带刘丽玲来见我。 而世上如果有什么大麻烦,是白素无法单独解决的话,那一定是真的不折不扣的大麻烦了。所以,刹那之间,我也不禁紧张起来,神情严肃:“什么麻烦?我,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刘丽玲苦笑了一下,她只是苦笑着,并没有开口说话。看她异乎寻常的苦涩的神情,她像是不知如何开口说她的麻烦才好。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指着刘丽玲:“她一直在做一个梦!” 我呆了一呆,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女人有时会莫名其妙,但是白素却从来也不会! 刘丽玲一直在做一个梦! 这是什么话?简直全然不可解。而且,一直在做一个梦,那又算是什么“大麻烦”?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唯一的反应,只是“嗯”的一声,接着,又“哦”了一声:“她一直在做梦?” 白素叹了一声:“事情很怪。她一直在重复做一个同样的梦。以前,大约每年一次,后来越来越频密,到最近甚至每天重复一次。” 在白素这样讲的时候,我发现刘丽玲紧咬住下唇,现出十分害怕,厌恶和痛苦交集的神情。我道:“刘小姐的梦境,一定很不愉快?” 白素提高了声音:“为了这个梦,她快要精神崩溃了。” 我向刘丽玲望去。她犹豫了一下:“这个梦极怪,在那个梦中,我是另外一个人。” 人做梦,在梦里是另外一个人,那有什么稀奇?庄子在梦里,甚至是一只蝴蝶! “梦一开始,我是在一口井的旁边,一口井,真正的井!” 我道:“井还有什么真的假的?井,就是井!” 刘丽玲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这口井,唉,我该如何说才好呢?我……我一直生活在城市,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一口真正的井。” 刘丽玲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一直在大城市生活,她一生之中,可能真的未曾看到过一口井。 刘丽玲看到我的神情像是明白了:“这口井,有着一圈围墙一样的井……圈?” 我点头道:“是的,或者叫井栏,不必去深究名称了,你在井旁干什么?” 我本来还像加上一句:“不见得是想跳下去吧!”可是我这句话却被刘丽玲脸上那种深切的悲哀,打了回来,没有说出口。 刘丽玲的声音中,充满了怅惘:“我也不知道我在井边做什么,我双手按在井……栏上,井栏上长满了青苔,很滑,我俯身,向着井口,井很深,水面很平静,我向下看去,可以很清楚地在井水中看到一个倒影,那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人,我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么异特的装扮。”她讲到这里,一脸迷惑不解的神情,向我望来。 照她的叙述,她在井水的倒影中看到的那个女人应该是梦中的她。 我忙道:“装扮是……” 刘丽玲苦笑了一下:“她穿着一件碎花的短袄,中国式,可是她……那个在井中水中倒影出来的女人,没有将领子的扣子扣上,中国式的短袄,如果这样穿法,很不庄重。” 我笑了一下:“刘小姐,不必研究服装怎么穿法了,你所说的怪异,就是她的领子扣子没有扣上?” 刘丽玲忙道:“不,还有更怪的,她的颈上,有着几道大约四公分长,半公分宽的红印子!” 刘丽玲说到这里,抬起头向我望来,脸上的神情也更迷惑,同时,指着右额:“这里,还贴了一种装饰品,是一个像指甲大小,黑色的圆点……”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响,站了起来,又立时做了下去。 白素道:“听出一点味道来了?” 我点了点头,事情是有点怪。刘丽玲在梦中看到的井水中的倒影,那个女人的这种外形,在刘丽玲这样生活背景的人来说,自然怪异。但是对我来说,尽管刘丽玲的形容不是很高明,可是只要略为想一想,就一点也不会觉得这个女人的造型怪异。 那是很普通的一种造型,在几十年前的中国北方,一般来说,有一种女人,被社会道德观念和家庭妇女认作是“要不得的女人”(现在社会中也有这样的女人),她们就喜欢作那样的打扮:衣服的领扣不扣,露出颈来,而且在颈上,用瓦匙或是小钱,刮出几道红印,以增娇媚。 至于刘丽玲所说的:“一种装饰品”,“指甲大小的黑色圆点”,老天,那是一块小小的膏药。 这块小小的膏药贴上去的作用,并不是表示他们有病,只是一种装模作样的娇态!我所以会惊讶地站起来又坐下,是因为真正觉得奇怪。刘丽玲不可能遇见过这样打扮的女人。这样打扮的女人,早已经绝迹。我一面想,一面指着右额:“你所说的那个圆点,是一块膏药。” 刘丽玲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当我做梦,我对着井水的时候,我会见到这样一个女人?” 我想了一想,道:“这种造型,在以前,中国北方相当普遍,或许你是在什么电影里见过,印象深刻,所以才会在你梦里出现。” 刘丽玲呆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显然并没有接受我的解释,但是也没有和我争辩,只是继续道:“这个女人十分美丽,有一股浓艳的妖冶。这个女人……我应该说那是梦里的我,当时从井中看着自己,心里只觉得异常紧张,像是有一件重大的事,等我去决定。过了一会,我直起身来,用力踢开了井边的一块石头,向前走去。我走在一条小路上,路两旁全是农作物,路旁全是一种相当直的树,树叶的背面灰白色……”白素补充了一句:“我看这种树,一定是白杨。” 我当时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并不认为路旁的树是白杨还是榆树有什么重要。但是在我听到杨立群叙述他的梦境,讲到了路旁的那种树,我心中的吃惊,不必细说,各位也可以了解。 刘丽玲神情惘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树,我只是顺手摘下了一片树叶,放在口里含着,继续向前走,经过了一座相当高大的牌坊,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穿过牌坊的中间部分过去,而是绕过去,因为牌坊的旁边,根本没有路,我绕过去的时候,一脚踏在一个凹坑中,跌了一交,脚踝扭了一下,很痛……” 刘丽玲讲到这里,停了片刻:“每次做完同样的梦,醒来之后,我就像是真的跌过一交一样,脚踝一直很痛。” 刘丽玲的话,我只是含含糊糊地听着,因为这时,我心中在想着别的事,而且感到很吃惊。我做着手势,吸引刘丽玲的注意,同时问:“那牌坊……上面应该有字,你可曾注意到?” 刘丽玲道:“有,上面是‘贞节可风’四个字,我跌了一交后,站起来,向牌坊吐了一口口水,心里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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