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很骇人,是不是?” 我忙道:“不,不算什么,人喝了酒,总是会乱说话的。” 我已经第二次重复这样的解释了。事实上,我除了这样讲之外,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因为我可以肯定,孔玉贞对于自己的前生,一无所知。既然她一无所知,我自然没有必要讲给她听,所以只好如此说。 孔玉贞叹了一声,道:“可是,他说得如此清楚。他说这句话时的情景,我记得极清楚。他叫我‘老梁’,真令人莫名其妙。” 我道:“后来怎么样?” 孔玉贞道:“后来我看看情形不对,当时我真给他吓得六神无主,所以我叫了医生来,给他打了一针,他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他完全不记得酒醉后说过些什么,我也没有再提起。” 我笑了笑,竭力使自己神态轻松,道:“你才说有一件怪事,可是据我看来,那算不了是什么怪事。” 孔玉贞苦笑了一下,道:“不瞒你说,后来,我请了私家侦探,去调查他是不是有一个叫什么莲的女人。可是调查下来,根本没有。” 我又重复说道:“那也不是怪事。” 孔玉贞又道:“是。可是在隔了大约几个月之后,有一次我父亲来看我。我父亲是抽烟斗的,我们一起坐在客厅里,好好地在说话,我一面说着话,一面玩弄着我父亲的烟斗,谁知道立群他忽然现出骇然的神情来。当时,他的神态,不正常到了极点!” 孔玉贞望着我。我道:“他怎么样?” 孔玉贞道:“他忽然跳了起来,指着我,喉间发响,讲不出话来,身子在发抖。我和父亲都被他这种神情吓呆了。我叫了他几声,他才突然坐了下来,双手抱住了头,等我拉开他的手去看他时,发现他满头大汗,我问他怎么了,他回答说:‘刚才……我以为你会拿烟斗来烧我。’” 她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道:“卫先生,这是为什么?我怎么会拿烟斗去烧他?是不是他的神经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我苦笑了一下,心中暗忖,杨立群下意识里知道孔玉贞的前生是“老梁”,还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杨立群未曾对我说起过他对妻子的感觉,我相信,还只是下意识中的事,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 我只是随口道:“说不定,或许是他童年时期,有过有关烟斗的不愉快经历,也许是商场上的精神压力太重,造成了这种情形……” 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杨太太,这些事,其实全不是什么大事,何以你对之印象如此深刻?” 孔玉贞现出极迷惑的神情来,道:“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那是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对我冷淡,开始是在那次醉酒之后。” 我唯有再苦笑,道:“那或者是你的心理作用。” 孔玉贞叹了一声,怔怔地望着外面,然后,站了起来,道:“真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还以为将这些事讲给你听,你会有别的见解。” 我作了一个十分抱歉的手势。我是真正抱歉,因为我的确有我的见解,也知道其中一切的原由,可是我无法对她说。我何必对她说?让前生的事,纠缠到今世,实在是没有意义的。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何必让有关人等,都知道为什么? 孔玉贞站了起来,慢慢走了开去,走开了两步之后,又转过身来,道:“他为什么这样讨厌我,我真不明白。实在不明白。” 我道:“感情的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孔玉贞没有再说什么,走了出去。我默然又坐了片刻,和白素在电话上取得了联络,赶回家去,将一切和白素说了一遍。 白素骇然道:“你不感到事情越来越严重了?” 我说道:“当然感到!杨立群会杀胡协成,如果他知道了谁是翠莲……” 白素想了一想,道:“奇怪,他会在下意识中,知道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知道孔玉贞的前生是梁柏宗,何以竟不知道刘丽玲的前生是翠莲?” 我苦笑道:“只怕是迟早问题吧。”白素喃喃地重复着我的话。在重复了好几遍之后,她才叹了一口气。 既然是“迟早问题”,我和白素除了继续和原来一样,密切注意杨立群和刘丽玲两人的生活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第十部:行为疯狂再度杀人
在以后的时日中,杨立群和刘丽玲曾外出旅行了很多次,有一年,他们俩人,几乎大半年的时间,是在外面的。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似乎越来越好。有几次,我和白素遇到他们那种亲热的程度,几乎谁都会兴起一种妒忌之感。 一年之后,我和白素的担心,已越来越少,因为照他们两人这样的情形,实在是不可能发生什么悲剧的。一直到了将近两年之后,一个午后,电话突然响起来,我和白素在梦中惊醒,我先拿起电话来,听到了杨立群的声音,道:“嗨,卫斯理,来不来喝酒?” 我呆了一下,看看钟,时间是凌晨三时四十三分。我不禁呻吟了一声,道:“老兄,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没有听到杨立群的回答,却立时听到了刘丽玲的声音,显然是她抢了电话听筒来,她道:“别管时间,快来,我们想你们!” 杨立群和刘丽玲俩人都十分大声,在一旁的白素也听到了他们的话。白素在我耳际低声道:“看来他们俩人都喝醉了。” 我点了点头,对着电话道:“真对不起,我没有凌晨喝酒的习惯,祝你们尽兴。” 我说着,已经准备放下电话了,可是电话那边却传来了刘丽玲的尖叫声音,道:“你们一定要来,立群说,他曾经对你讲过我们一个最大的秘密。” 我又呆了一呆,不知道刘丽玲是指什么而言,杨立群有太多的秘密是我所知道的。我还没来得及问,刘丽玲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已变得十分低沉,充满了神秘,道:“就是他杀胡协成,我给假口供的事。” 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可不必再提。” 刘丽玲道:“这证明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你不来,我们会很伤心。” 我还想推却,在一旁的白素,已经自我手中,接过了电话听筒,大声道:“好,我们立刻来。” 她说了一句之后,立时放下听筒。我嚷叫起来,道:“你疯了!这时候,陪俩个已经喝醉的人再去喝酒1” 白素瞪了我一眼,道:“你怎么啦?我们不是曾经决定过要尽量关注他们的生活吗?当然要去。” 我无可奈何,咕哝着道:“包括凌晨四时去陪他们喝酒?这太过分了。” 虽然我十二分不愿,但是在白素的催促下,我还是穿好了衣服。我和白素一起,驾车到刘丽玲的住所去。我们到达时,大约是在接到电话的半小时之后,按铃之后,刘丽玲来开门。一身盛装,当然盛装已经十分凌乱,看来他们从一个什么宴会回来之后,一直在喝酒,没有停过。我一进去,开门的刘丽玲,脚步倾斜,指着客厅上的一幅地毯,道:“他就倒在这里!” 白素过去扶住她,道:“谁倒在那里?” 杨立群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还有谁?当然是胡协成倒在这里!” 我不禁听得气往上冲,道:“杨立群,你虽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这并不是一件光荣快乐的事。” 杨立群一听,向我冲了过来,瞪着眼,道:“怎么不快乐?太快乐了,一刀,两刀,三刀,太快乐了,太……” 我看他简直已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对付这种酒醉的人,最好的办法,是使他清醒过来。所以我也不再说什么,抓住了他的手臂,直拖他进浴室去,扭开了水喉,向他的头上便淋。 杨立群在开始的时候,拼命挣扎,但是我用力按着他的头,他叫了起来,叫了半晌之后,忽然他道:“你们淹死我,我也不说。” 突然之间,他讲了这样一句话,令我更吓了一跳,忙松了手,杨立群直起身子,眨着眼,望着我。他的那种眼光,看得我有点发毛,唯恐在他眼中看出来,我不是我,是一个什么古怪的人,如“老梁”之类。我不由自主问道:“你认得我是谁?” 杨立群虽然讲话仍然大着舌头,可是经过冷水一淋之下,显然已清醒了许多,道:“当然认得,你是卫斯理。” 我听得他这样讲,才算大大松了一口气,我一面摇着他,说道:“你醉了,快上床睡吧!” 杨立群不理会我的摇晃,大叫了起来,道:“丽玲!丽玲!” 刘丽玲在客厅中大声应着,杨立群叫着要向外走去,我只好扶他出去。到了客厅,我将他推倒在沙发上,他立时弹立起来,我再将推倒,如是者三四次,他才算安份点,坐了下来,伸手指着刘丽玲,道:“将今天我们听来的故事,向他们说。” 刘丽玲叫道:“别……说!” 杨立群道:“我要说:今天我们参加一个宴会,有人讲了一个故事,真有趣。”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相视苦笑。听喝醉了酒的人讲故事,那真是无趣之极了。 正在我要想法子,如何把这件事推辞掉,早一点离开他们之际,刘丽玲忽然尖声叫了起来,道:“别说,一点也没有趣,根本不是什么故事。” 刘丽玲的神态,极其认真,好象杨立群要讲的故事,对她有莫大的关系一样。 刘丽玲的神态,不但认真,而且有一种极度的紧张。我感到很奇怪,白素也觉得刘丽玲的神态,十分异样,忙道:“好,不说,人家的事,有什么好听的!” 以杨立群和刘丽玲两人的感情而论,本来是绝无理由为这些小事而吵起来的,可是这时的情形,正是异特到了极点,我处身其间,只觉得有一股极其妖异的气氛,真是文字所难以形容于万一的,只觉得所有完全不应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而且,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迅雪不及掩耳,根本无法去阻止,明知道这种事是不应该发生的,可是当时,就没有人有力量阻止这种事发生。 杨立群本来已被我按得安安份份坐了下来,这时,一听得刘丽玲这样讲,他又霍地站了起来,样子不但固执,而且十分凶恶,道:“我一定要说!” 他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十分尖利,盯着刘丽玲,象是年头一个仇人一样。 刘丽玲的身子,忽然剧烈地发起抖来,道:“你敢说?你敢说!” 杨立群笑了起来,道:“为什么不敢?非但敢,而且非说不可。” 我和白素看到情形越来越不对,我先说道:“算了,我根本不想听。” 杨立群的态度更是怪异之极,盯着我,厉声道:“你一定要听,而且,你一定有兴趣听。” 白素道:“不,我们没有兴趣听,丽玲也不想你讲,你快去睡吧,你醉了。” 白素一面说,一面向我使了一个眼色,又作了一个手势。我明白白素这个手势的意思,她是要我一拳将杨立群打昏过去,好让这场争吵结束,等到明天酒醒之后,自然不会有事了。 我立时会意,而且也已经扬起手来。我是一个武术家,要一下重击,将一个人打得昏过去几小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就在我扬起手来之际,杨立群陡地叫了起来,道:“那个女人,从山东来到本地,带了一些钱来,开始经营生意,眼光独到……” 本来,他讲到这里时,我已经可以一掌向他的脑后击下去了,但是他的话,却令得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杨立群急速讲的话,提及了“一个女人”,“从山东来”,带了一些钱”,这些话,都令得我感到震动。他说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呢? 我立时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现出极其疑惑的神情来。我暂时不打下去,刘丽玲却在这时,陡地冲了过来,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向杨立群。 我刚才已经说过,发生的事,全有一种妖异之极的气氛,没有一件是人所能料到的,而且,来得疾如狂风骤雨,迅雪疾电,令人连防范的念头都不容起。 刘丽玲忽然会恶狠狠跳起来,打杨立群一个耳光,这样的事,怎能想得到? 我就在杨立群的身边,可是我想格开刘丽玲的手,已经慢了一步,“拍”地一声,杨立群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掌,杨立群挨了掌之后,大叫了一声,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叫了起来,道:“我要说,我要说,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说!那个女人做地产生意,发了财,她来历不明,根本不知道她姓什么,从来也没有嫁人,只是收了几个干儿子,她就是出名的翠老太太。” 杨立群一口气讲到这里,才停了下来。我和白素,也不禁呆了一呆。“翠老太太”这个名字,我们倒一点也不陌生。她是本市一个传奇人物,死了已好多年,有许多地产,全属于她的。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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