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那么,航机失事,一定全由他来负责了?” 处长道:“那当然是,所有人的证供,全证明他措施失当,引致失事。” 白素喃喃地道:“所谓‘所有人’,其实不过是四个人。” 处长显然不明白白素在说甚么,瞪大了眼睛。白素也不作进一步的解释,只是道:“没有甚么,希望马基能够早日出现。” 处长神情苦涩,虽然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在使马基出现,但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他无意义地挥着手,向我告辞离去。 在他走了之后,我打开房门看了看,发现走廊上留下来监视我们的便衣人员,也已经撤退了。 我回到房中,看到白素在支颐沉思,她的这种神态十分美丽,我走过去,轻轻地在她的颊边亲了一下。白素转过脸来:“你看是谁弄走了马基?” 我皱了皱眉:“我想不出来。” 白素作了一个手势:“一定有动机:祁士域要救马基,动机是相信马基无辜。祁士域不想马基在不替自己辩护的情形下受审,希望马基在离开拘留所之后,会说些甚么,替自己辩护。” 我用心听着,点了点头。白素接着又道:“相反地……” 我心中陡地一动:“是啊,相反地,如果另外有人,怕马基机长为自己辩护,说出了航机失事时的真正情形,对他们不利。那样,这批人也就有理由,使马基离开拘留所,不再出现。” 白素道:“我正是这样想。” 我心中又陡地一惊:“这样看来,马基一定已经……已经凶多吉少了。” 白素摇头道:“那倒不见得。如果要杀马基,大可以派人进去,在拘留所中下手,不必大费周章将他自拘留所中劫走。” 白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她的分析,却只有使事情看来,更陷进了谜团。 我大踏步来回踱了几步:“我们先将事情总结一下。” 白素点头,表示同意,我取饼了信笺来,飞快地写着,道:“第一,航机神秘失事,当事人五个,四个为一方,马基是另一方。” 白素道:“是,到如今为止,航机失事的经过,全是一方面的供词。” 我接上去道:“作出这一方面供词的四个人,有许多怪异的行径和共通的遭遇、习惯等等。” 白素笑道:“你这样用字,可以去写政府文告。” 我正色道:“别打岔。航机失事之后,马基的态度怪异,也始终未为自己辩护。” 我说到这里,白素陡地站了起来,她站了起来之后,神情一片迷茫。看她的情形,像是在刹那间,想到了一些甚么极其重大的关键问题,可是灵光一闪,却还没有抓住具体的细节。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当然最好是由着她去作进一步的思索,别去打扰她。 所以,我只是看着她,一声也不出。 过了足有一分钟之久,白素才陡地吸了一口气:“祁士域因为觉得无法洗脱嫌疑,所以自杀。” 我不明白何以白素忽然会说出了这样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话来,我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同意她的说法,白素又道:“人的心理差不多,对于一件看来全然没有希望的事,大多数人,会放弃。自杀,是放弃的一种方式,不出声替自己辩护,也是方式之一。” 我开始有点明白白素的意思了。 白素挥着手:“祁士域用了自杀的方式,马基用了后一方式。” 我也捕捉到了白素想要表达的中心。 我道:“是,祁士域在自杀前,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的清白。” 白素道:“不错,马基难道不想为自己辩护?只不过他觉得没有希望。可是再没有希望,他总会在他的话中作多少透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白素道:“所以,我们要详细研究马基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讲到这里,盯着我:“我没有见过马基,你见过他,而且,曾和他作过详细的谈话。” 我苦笑了一下:“其实,我和他交谈,他根本没有说甚么。” 白素斩钉断铁地道:“他一定说过甚么的。” 我道:“他当然说了一些话,但是那些话,听来却全然是没有意义的。我已经向你全部复述过。” 白素的眉心打着结,来回又走了几步:“乍一听,像是没有意义,但是照如今事情的发展来看,每一句话都有深意。” 我有点不服气,道:“例如……” 白素道:“例如他曾一再问:‘他们说甚么?’是不是?‘他们’,当然是指白辽士他们。” 我点头。 白素道:“这表示,马基明知四个人一定会作不利于他的供词,但是他却不知道内容。这证明马基知道事实经过不会有人相信。只好听凭四人诬陷。” 我想了一想,慎重地道:“可以这样假设。” 白素的神情,看来变得兴奋,她又道:“还有,他说了:‘你们根本不明白!’这证明他心中有许多话要说,也证明了白辽士等四人说的全是谎话。他还说:‘甚么也没有看到。’可知事实的经过,和四人的口供,全然不同。” 我道:“好了,他还曾说:‘他们不是人’,这应该是一句很重要的话,请问,那作何解释?” 白素激动起来:“这句话,根本不必作任何解释:他们不是人,就是:他们不是人。” 我也有点激动:“他们不是人,是甚么?” 白素苦笑道:“又回到老问题上,我不知道他们是甚么。” 我叹了一声:“我们现实一点,好不好?他们明明是人。” 白素好一会不出声。在这一段时间中,我也迅速地转着念。白素的分析极有理,马基虽然没有说甚么,可是他的每一句话,一定都有着极其深刻的含意。 然而,“他们不是人”,究竟是甚么意思呢? 白辽士、文斯、连能、达宝四个,明明是人。 我想了半晌,没有结论,只好去想另外一些事:“照你的理论,将马基从拘留所弄出来,可能是他们四个人?” 白素道:“是的,令得马基永远不能说出真相,他们的证供,就会变成事实。” 我道:“我们见过白辽士和连能,你也看到过文斯的住所,还有达宝……”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甚么。 当晚的讨论,就到此为止,我相信白素和我一样,还是未曾捕捉到问题的核心,还是被许多谜团所包围。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驾车出发到达宝的住所去。中午时分,我们已经过了一个小镇,在小镇的尽头处,转进了一条弯路。 弯路口,是一家中学,中学旁有一个加油站。我们的车子在油站加油时,恰中学放学,一大群学生,蹦跳着、叫嚷着,自学校的建筑物中,奔了出来,充满了光明和欢乐。 我们看着油站的职员加油,大约这里很少有东方人到,所以有几个学生,围上来看我们,渐渐,围着看我们的人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候,一个约有六十多岁、满头皆是白发的老教师走了过来,所有学生对这位老师,都很有礼貌。老教师向围着看我们的学生道,“这样对待远来的陌生人,是不礼貌的,应该问人家有甚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两个小男孩立时向我道:“请问,需要甚么帮助?” 我笑了起来,道:“谢谢,不需要甚么,我们只不过经过这里而已。” 油加满,我和白素上了车,车向前驶去,一辆自行车摇摇晃地驶过来,在自行车上的,正是那位老教师。 这位老教师的外形,看来是一种典型,一种毕生贡献给了小地方教育事业的那种人的典型。他一面挥着手和我们打招呼,一面道:“好!你们找谁?” 白素抬起头来:“达宝先生。” 老教师笑了起来:“倔强的达宝!你们恐怕会失望,两天前我见过他,他正驾车离去,说是要到南美洲去度假,现在,他或许正在南美听音乐。” 白素自车上走下来:“虽然他不在,我们想去参观一下他的温室。” 老教师口中“啧啧”有声:“那真是一间大温室,连中学的学生,上植物课的时候,都要到他的温室去,让学生看看很多不常见的植物,你们要去,我可以带路。” 老教师说着,又跨上了自行车,向前驶去。我们只好将车子的速度放得极慢,跟在他的后面,在穿过了一座林子之后,可以看到那间温室。阳光泻在玻璃上,发出灿烂的光芒。 老教师转过头来,指着前面,我大声说道:“谢谢你带路,谢谢你。” 老教师的自行车转了一个弯,已准备离去了,白素突然道:“请等一等。” 老教师在我们的车旁,停下了车,白素道:“刚才,你称达宝为倔强的达宝,那是……” 老教师笑了起来:“那是他的外号,熟悉他多年的人,都这样叫他。” 白素扬眉道:“因为他性子倔强?” 老教师侧着头:“可以说是,他是我见过的最倔强的孩子。” 我和白素都感到奇怪,因为我们和达宝虽然不是很熟,但是无论如何,他并不给人以特别倔强的印象,不知他这个外号是如何得来的。 老教师像是看出我们的神情多少有点疑惑,而他自己又恰是一个喜欢讲话的人,他道:“达宝的倔强很没有理由,只是倔强。” 我道:“你认识他很久了?” 老教师又笑了起来,道:“他在十一岁那年,由附近的孤儿院,送到我的学校来,到如今,怕已经有十七八年了吧。” 我心中一动,白素显然也想到了我想到的事。那四个人,全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身世不明。他们如何长大成人的过程,只怕也没有甚么人知道。这个老教师,在达宝初入中学时就认识他,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我接着道:“原来已经有那么久了,我们很想知道达宝先生是怎么样的人,你一定了解他。” 老教师摇着头:“很难说,例如他为甚么会那么倔强,我就不了解。那次,他几乎被校长开除,是我一再为他讲情,他才能完成中学教育。” 白素道:“哦,他犯了甚么错误?” 老教师笑着:“倔强,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得了‘倔强的达宝’的外号。” 年纪大的人,讲起话来,都不免唠唠叨叨,我心急:“他究竟做了甚么?” 老教师道:“他不是做了甚么,而是不肯做甚么。” 白素笑道:“那么,他不肯做甚么?” 老教师道:“上化学课时,他不肯做一个简单的化学实验。” 我和白素对达宝的过去,都感到兴趣,一定以为他有甚么怪异的行迳,才会几乎被学校开除。原来是不肯做一项化学实验,那真令我们大失所望。我和白素都是一样的意思,不想再和那老教师再交谈下去。 可是,老教师的话匣子一打开,想他不再讲下去,却不容易。他道:“那是他来到学校第一年的事,我记得十分清楚。我那天没有课,正在教员休息室,听到外面传来呼喝声,那是化学教员的声音,他是一个脾气十分暴躁的人。” 老教师一面说,一面望着我们,期望得到我们热烈的反应。 我们不好意思让他不高兴,大力点着头,心里只希望他的叙述简单一点。 可是,事与愿违,老教师叙述达宝在中学一年级发生的那件事,叙述得十分详细。 由于这件事,达宝得了“倔强的达宝”这个外号。 这件事,当时,我和白素在听的时候,都全然不将之放在心上,只是听过就算。但如今,我却将老教师的叙述,详细记述出来。 因为,这件在当时听来,全然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实际上是一件极具关键性的大事。在一连串的谜团中,就是由于这件“小事”的启发,才真相大白。 老教师道:“那化学教员的脾气很坏,我一听到他在呼喝,知道他一定是又在斥责学生,我忙开门去看,看到他正在拉着达宝,达宝竭力挣扎,化学教员愤怒得胀红了脸,看他的样子,是想将达宝拖到校长室去。达宝的同班同学,有许多跟了出来,化学教员大声喝着,要他们回课室去。” 老教师又道:“达宝是孤儿院来的,性格可能很特异,所以他一到学校,校长就指定要我对他特别照顾。而事实上,达宝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子,天份高,随和而又讨人喜爱……” 老教师讲到这里,我不禁笑道:“不对了,他不是叫倔强的达宝么?你怎么说他随和而讨人喜欢?” 老教师笑了起来:“真的,我一直不知道为何达宝在那件事上这样倔强,或许是他对那位化学教员的坏脾气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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