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了一个请他说下去的手势,老教师继续道:“我看到了这种情形,化学教员对孩子,简直粗暴!我走过去,一下子将达宝拉了过来:‘别这样对待孩子!’化学教员怒气冲冲:‘一定要将他开除,这……学生,这学生……’我忙道:‘他怎么啦?’化学教员道:‘他一点也不听话,我只不过叫他向石灰水吹气,他竟然说甚么也不肯。’” 老教师说到这里,停下来向我们望来。 我一时之间,不明白甚么叫作“向石灰水吹气”,所以现出了疑惑的神色来。老教师道:“这是一项最简单的实验,用一根吸管插入石灰水之中……” 老教师才讲到这里,我就明白了。 这的确是初中课程中一项最简单的实验,目的是为了证明人的呼吸,呼出来的气体中,含有极多二氧化碳。 用一根吸管,插入石灰水之中,石灰水本来是透明的,经过吹气之后,二氧化碳进入石灰水之中,石灰水起了化学作用,会变成乳白色。 这种简单的实验,每一个中学生,即使自己未曾做过,也一定看到同学做过。通常,在课室或实验室中,教师会随便叫一个学生出来,向石灰水吹气,一直到石灰水变成乳白色为止。 只怕自有这项课程以来,从来也没有一个学生,会拒绝教师这项要求。 那么,达宝为甚么要拒绝?
第八部:温室中会流血的怪植物
我当时绝未想到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只是觉得事情不合常理。 老教师看我的样子,已经明白了甚么叫作“向石灰水吹气”,所以他也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只是继续说当时发生的事。 他道:“当时我就对达宝道:‘达宝,你不应该拒绝教师这样的要求!’达宝的神情,既倔强又害怕,只是一言不发。化学教员又发起怒来,我忙道:‘这样吧,达宝,你向教师道歉,然后再去吹石灰水,就不必闹到校长那里去了。’化学教员也接受了我的意见,可是达宝,唉,这少年,太倔强,硬是不肯。” 白素笑道:“这样倔强的少年,倒真是少有。” 老教师道:“是啊,后来,化学教员将达宝拉到了校长那里。校长是好好先生,也像我一样提议,可是达宝仍然拒绝,连校长也激怒了,要开除他。” 老教师讲到这哀,停了一停,我道:“为了这样的小事,好像不必开除一个学生。” 老教师道:“事情本来是小事,可是达宝的态度实在太倔强,不论多少人劝他,他就是不肯答应,所有人都很愤怒,我竭力主张就此算了,达宝硬是不肯那样做,那有甚么办法?” 白素像是对这件事相当有兴趣:“那么,结果怎么样?” 老教师笑了起来:“结果,自然不了了之。达宝得了一个‘倔强的达宝’的外号。” 白素又问道:“他在其他事情上,也这样倔强?” 老教师道:“一点也不,一直到中学毕业,他始终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老教师讲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十分感慨:“别看我教了三十年中学,一直在接触少年人,可是他们的心理,我还是一点不了解。” 我随口敷衍了几句,老教师骑着自行车走了。白素道:“这件事很怪!” 我打了个呵欠:“想像力再丰富的人,也无法将不向石灰水吹气,和二十年后的一件航机失事,联结在一起。” 白素怔了片刻,显然她也无法将这两件事联结起来,她道:“好,去看看达宝的温室。” 我驾着车向前驶去,不一会,便到了达宝的温室后面。 白素道:“格局、大小,几乎全是一样。” 我道:“他们是同事,可能是其中的一个,先有了一个温室,然后,其余三个人,也有了兴趣,跟着建造了同样的温室。” 白素并没有出声。嗜好有一种传染性。在同事、朋友之间,会传染开去,假设他们四个人,从事同一行业,大家又全是单身汉,其中一个有了培植植物的兴趣,其余三个人跟着学样,这是很合理的一种推测。我们一直来到了温室的门前,发现温室之中,自动喷水器正在工作,像是下着霏霏细雨,看起来,一片水气朦胧。 白素紧贴着玻璃门,向内看着。 温室就是温室,本来,没有甚么可看的,可是曾经看到连能在温室中,“日光浴”的那种怪样子,再来到同样的温室之前,心中总不免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由于温室中水雾弥漫,所以里面的情形,看来有点朦朦胧胧,更增加了神秘的气氛。 十五分钟之后,自动喷水停止,温室中的一切,看来清晰了许多。同时,亮起了灯光,使一切看得更清楚。我已经可以肯定,温室之中除了植物之外,并没有人。我开始去注意温室的门锁,门并不是由内拴上,只是锁着。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看到她仍然在注视着。我先推了推门,没有推开,就取出了一个小堡具来,很快就将门打了开来。我先将门推开了一些,然后望向白素,问道:“进去看看?”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再将门完全推开,然后走进去,她跟在我的后面。 一进温室,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里面的空气,极之清新,就如同进入了清晨的森林,令人身心舒畅。 温室的地相当湿。我们要小心地向前走才不至于踏中地上的积水。整个温室的面积虽然大,但是全是植物,可以行走的通道在中间,不过半公尺宽。在通道中行走,会被两旁植物的枝、和叶子,碰在身上,身上也不免被水珠沾湿。 门开在温室的中间,进门之后,我向左走,白素向右走,在走完了中间通道之后,我转身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从不同的方向,绕着温室,再走一次。 白素向我挥手,表示同意,在又走了一遭之后,我们仍在进门之后的中间通道中会合。我问道:“有甚么发现?” 白素摇头:“看来只是一个对植物有狂热爱好者的温室。” 我笑道:“我同意。” 在我们这样说的时候,已经不约而同。向外走去,准备离开温室。但由于我们两人同时起步,而通道又十分窄,我们的肩头,撞了一下,白素的身子向旁侧了一例,碰到了一盆树。 那盆树是橡树,种在一个并不算大的盆中,树身已相当高,盆子重心不稳,白素一碰,盆子就倒了下来,发出了一下声响,碎裂开来。 我扶住了白素,白素道:“真静。” 许多事情,都有连带关系。如果不是那一下瓦盆碎裂的声音,我们不会感到温室中静得可以:除了水珠自各种植物的叶尖上滴下来的声音,简直没有别的声音。 如果不是水珠下滴的声音,听起来比万籁俱寂更觉幽静,使人不由自主,要多逗留一会,我们也不会听到那种呼吸声。 那时候,我和白素靠在一起,都感到温室中这样静,十分值得多留恋一会。也就在那时候,我听到了有呼吸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以为那是白素发出来的,我笑着:“打碎了一个瓦盆,不必那么紧张。” 在我这样讲的时候,白素的神情,看来已经十分异样,她立时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不要讲话,同时,转头向温室的一角望去。呼吸声正是从白素望过去的那方向传出来的。 我陡地一怔,刹那之间,除了水滴声,又甚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我们两人,足有半分钟之久,都不出声,然后,白素才压低了声音:“你刚才听到了甚么声音?” 我也不由自主将语声放得十分低:“好像,好像是呼吸声。” 白素点头道:“好像是,但也可能是别的声响,声响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她伸手向前指着,我向前看去,看到很多盆植物,有一盆极大的羊齿,遮住了视线。我道:“过去看看,有甚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来。” 白素“嗯”地一声,和我一起向前走去。走出了只有几步,我们又陡然站定。那声音,又传了过来。 那真是呼吸的声音,相当急促,声音并不高,好像在发出呼吸声的人和我们之间,有着一重甚么阻隔,可是那实实在在是一种呼吸声,而不能说是甚么和呼吸声十分近似的声音。 我在一怔之下,立时喝问道:“甚么人!” 我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会这样大声呼喝,但由于事情实在太怪,不寒而栗。我想,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大声呼喝。 在寂静的温室中,我的呼喝声转来相当刺耳,一喝之下,那种呼吸声突然停了下来。但由于我们曾两度听到了这种声音,所以可以肯定这种声音,由那株巨大的羊齿后面传出来。 白素向前去,我急急跟在她的后面。向前走,根本无路可通,要推开一些植物,跨过几个木架。来到了那株大羊齿前面之际,我们的身上,像是淋过了雨,湿得可以。 我们在大羊齿的叶下,弯身钻了过去,我们看到,在一个木架子上,是一只灰白色塑胶料箱子。 那只箱子,大约有一公尺见方,半公尺高,箱子有盖,盖上有许多细小的小孔。整个盖上,有一个和箱子差不多大小的凹槽,约有半公分深。这时,那凹槽中还有积水,正顺着箱盖上的小孔,向下面渗下去。 在那只箱子四周围,当然也是各种各样的植物,那箱子并没有甚么出奇,我又立即四面打量着。可是除了那箱子之外,更没有甚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了。白素则一直盯着那箱子:“这……是甚么东西?看起来,像是……” 我立时接上去道:“看起来,像是苗圃!” 那只箱子,除了是培育植物幼苗的苗圃,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白素又吸了一口气,向我望了一眼:“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箱子是一种很轻的塑料做的,我只不过用手指略顶了一顶,箱盖就揭了开来,箱子中的东西,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一时之间,我们的视线,定在那箱子中,很难表达我们当时的心情。 我们并不是惊骇,因为箱子中的东西,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我早已料到,那箱子是一个苗圃,如今看来,它的确是一个苗圃。箱子的底部,有二十公分高,看来十分肥沃的泥土,这种泥土,正是培育幼苗所用。 在泥土上,是四棵植物。一个苗圃中有植物,当然普通不过。 可是我们还是觉得十分骇异,骇异到说不出话来。 那当然是由于那四棵植物! 那四棵植物的样子,相当怪异,看来,像是热带植物中的多肉植物。 它们的形状,像一个椭圆形的球,约有二十公分高,作暗绿色,球面仔细看来,有着不少细孔,在圆球上,还有些同样的小圆球,附在上面,圆球的上部,有几个裂口。 我们对着那四棵古怪的植物看了很久,白素才道:“天,这是甚么东西?” 我道:“看来像是热带多肉植物。尤其像其中一种,叫做‘奥比萨’的。” 白素摇头道:“多肉植物在植物学上,和仙人掌接近,不需要这么多的水分,如果是多肉植物的话,这样润湿,早已种不活了。” 我道:“也不一定,有几种多肉植物,就需要大量的水分,如被称为‘主教帽冠’的那种。” 白素不出声,伸手去碰那四棵植物中的一棵。我一看到白素伸出手指去,想阻止她,但白素的动作十分快,手指已按了下去。 她手指才按下去,便立时发出了一下低呼声,迅速地缩了回来。我也陡地一怔。我就在她的身边,看得十分清楚,白素的手指按下去,那植物,竟像是一个柔软的物体,稍微凹下去。而等到白素的手指缩回来的时候,凹下去的地方,立时恢复了原状。 白素的呼吸有点急促:“它……是软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植物,即使是球状的多肉植物,也没有理由是软的。我忙也伸出手指去按了一下,我按得比较重,凹下去的部分也比较多,当我手指缩回来的时候,凹下去的地方,又恢复了原状。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也向我望来。 我们两人异口同声:“这是甚么东西?” 我们同声说“这是甚么东西”,而不说“这是甚么植物”,那是因为我们的心中,觉得那四棵怪东西,实在不像是植物。 那不单是因为它柔软可以被手指按得凹下去,而且,当手指按上去的时候还有种异样的感觉,它有温度,温度不高,但的确有温度。 在我们这样说了一句之后,我又伸手按向那四棵植物中的一棵,白素道:“慢慢来,别心急。” 我伸出手,轻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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