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大也知道屋子中这些人是什么人的原因是,白素常写信给他,信上说的事,自然和我们的生活有关。白老大也不回信,只是在收了十封八封信之后,才寄一张字条来,大多数只有三个字:“知道了。”很有清朝皇帝批奏摺的派头。 所以,他目光一射,就知道什么人是什么人,这时,良辰美景正在他伸手可及之处,他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掠而过,倏然轻轻推出白素,双手倏然伸出,十指如钧,抓向良辰美景的肩头,出手之快,无与伦比,若不是温宝裕在这时忽然叫了起来,一定可以清楚地听到他这一抓所带起的劲风这声! 温宝裕突然大叫,自然是他也认出了白老大是什么人,因为那时,我和原振侠,都霍然起立,温宝裕则是直跳起来的,他叫的是:“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他为什么会这样叫,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那是他在认出了白老大之后,刹那之间感到了极度兴奋的一种异常反应,只管有声音发出来,哪里还理会得大叫出来的是什么话! 至于他何以一看到白老大出现就极度兴奋,自然是由于他平时听白老大的事迹多了,又知道白老大武功盖世,越老越有童心,温宝裕唯恐天下不乱,一想到自己若是和白老大一老一少两人,在江湖也捣腾一翻,怕不无动地摇,翻江倒海!所以一下了就乐极忘形了! 这时的情形之乱,可想而知,我还未曾出声称呼,白老大已向良辰美景出了手,而且,在出手之前,一点先兆都没有,甚至视线也不在两人的身上,有几分偷袭的味道。 以白老大身分之高,尚且如此,自然是他从刚才两人一栋而至的行动之中,看出了两人的轻功造诣极高。他既然出了手,若是抓不中两个小丫头,那自然无趣之极,所以宁愿出手之前,弄些少狡桧。 白老大出手,疾逾闪电,可是良辰美景的身法也甚快,一声娇呼,身形已向后倒纵而出,两条红影掠过茶几和沙发,一下子到了钢琴之上。 白老大一抓抓空,一声呼喝,并不缩回手来,双手仍然扬起,身子也跟着纵出,良辰美景才一落钢琴上,可能双足还未曾站到琴盖——当然是站到了的,但因为动作实在太快,所以给人似未曾站到之感——白老大已然扑到,这一次,白老大扑得高,是居高临上,老鹰搏免之势抓将下来的! 良辰美景身子向后略仰,竟然就着这个略为后仰的姿势,并肩平平向后射了出去。 白老大第二抓又自落空,足尖在琴盖上一点,又直逼了过去。 白老大和良辰美景的追逐,看来固然惊心动魄之极,也精彩之极,但是我住所的客厅,毕竟不是演武厅或擂台,我心中一叠声叫苦,只怕客厅要遭劫,可是他们双方的行动又那么快,谁能阻止他们! 良辰美景再一退,白老大直逼过去,已把她们逼到了墙前,两人再无退路。白老大这时,运足了气,样子看来,极具威武,良辰美景在他又扬起手来之际,忽然同时格格一声娇笑,一边一个,反将白老大紧紧抱住,一再叫道:“捉到了!” 白老大怔了一怔,随即也呵呵大笑了起来,笑声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自然把温宝裕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叫喊声压了下去。 白老大一面笑一面道:“好乖巧的小丫头!”良辰美景仍然挂在白老大的身上,娇声道:“老爷子,我们要是一个一个分开去,你是抓不住我们的!” 白老大侧头想了一想:“对,能抓到一个,已经不错了!” 胡说在这时候,首先鼓起掌来,我和白素已手拉手走了出去,白素眉开眼笑:“爹,你怎么来了?” 白老大问哼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且先自己报上名来!” 这一次,温宝裕抢了先,一跃向前,大声叫道:“温宝裕!” 白老大脸一沉(温宝裕配合得真好,立时头一缩),喝道:“你刚才嚷叫什么?什么叫不得了啦?” 温宝裕大声答“我是代卫斯理叫的,平日他最大,老爷子一到,他只怕有点不自在!” 温宝裕是在胡言乱语,可是说的话,恰好触及白老大的心境——六十多天了,哈山像是在空气之中消失了一样,打赌、输,我就成为输出去的赌注,大是不妙。白老大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了一声。 这一下子,把所有人吓了一跳,白老大却没有别的表示,良辰美景也报了名,白老大伸手抚摸她们和温宝裕的头,温宝裕斜睨向原振侠医生和我,一副鬼头鬼脑的神气。我知道他心中一定在想:白老大年纪大你们很多,要是也摸你们的头,把你们当小孩子,倒也很有趣。 可是白老大为人很有分寸,等到胡说报了名字,他伸出手来,并不去摸胡说的头,而是和胡说握了握手,轮到原振侠医生时,他更客气,不但握手,还说了一声“久仰大名”。 原振侠向他深深鞠躬,白老大对原振侠的印象很好,十分诚恳地道:“年轻人,那么出色,感情上的烦恼必多,当作是人生一部分,大是有趣!” 一句话说得原振侠大是心服,连声道:“说得是,白老先生说得是!” 白素作了一个鬼脸,低声道:“只怕知易行难!” 原振侠医生假装听不见,可是耳根却有点发红。 混乱的情况,至此告一段落,众小辈围着满头银发的白老大团团坐定,白老大一面喝酒,一面才把事情的根由,详细道来。 当他一说到我,卫斯理,竟然成了赌注之际,别说良辰美景和温宝裕了,连原振侠、胡说也大笑特笑,白素竟然也不念多年夫妻之情,笑得弯下了身子,直不起来。糟糕的是,我也得跟着大家一起笑。 白老大说完,双手一摊,望实了我。他老人家看来是存心耍赖了! 我只好先发表意见:“你上当了,哈山早已离开了那船,等到最后一天,他才回到船上,在你的面前出现,宣布你的失败!” 白老大连连摇头:“不会,这种狗皮倒灶的事,哈山是不做的。” 在提到哈山的时候,白老大就离不了用上海话。上海话的“狗皮倒灶”,十分传神,意义也很广裹,大抵是不大多快,不漂亮,鬼头鬼脑,不能见光的行为而言。 温宝裕则道:“老爷子,他是要躲在任何一间客房的衣柜中,你就找不到他了!” 白老大叹了一声:“我岂有想不到之理?间间房间,只只衣柜,我都打开来过,甚至叫过:哈山,还不出来。根据我们的协定,他非出来不可!” 良辰美景也提了一些可能,胡说和原振侠也有了假设,当然是温宝裕的假设最多,简直是层出不穷,令得白老大也大是讶异。 温宝裕的其中一个假设是:“他一定在最当眼处,可能每天就在你的身旁,所以你反而不注意!” 白老大叹了一声:“这一点我也想到过了,难道他会隐身法?” 这一句话,又引发了温室裕的另一假设,他叫了起来:“我想到了!”(他在每一个假设之前,都先这样叫。) 他神情十分兴奋:“我想到了,他一定利用了魔术中的隐形法,那种魔术,利用镜子作巧妙的角度安排,可以造成视觉上错觉,使人看不到躲在镜子后面的人!一艘船那么大,要布且这样的一个角落,太容易了!” 温宝裕的每一个假设,几乎都是一提出来,就立刻遭到否决,可是这次,他说完之后,各人竟然都默不作声,温宝裕大是兴奋,昂起了头,一副得意洋洋之状。 白老大首先开口:“嗯,这倒有点道理,哈山那样做,也不算是犯规,如果真是那样,真的没有办法将他找出来了,我总不能用一根棍子满船去敲打,就算人家不把我当神经病,船那么大,时间也不够了!” 温宝裕忙道:“是啊,老爷子,看你这次打赌啊,是输定了!” 他说着,竟然幸灾乐祸,大是高兴,学着戏腔,“哈哈哈”大笑三声。 我也不去生他的气,只是道:“看来不能赢了,一人躲,十人找,这个赌打得本来就有点吃亏,这样,和哈山去讨价还价一番,看来哈山自知占了便宜,也肯答应的。” 温宝裕忙道:“是啊!是个骗局,输了,很多情形之下,可以打折扣付钱,我看提出叫卫斯理陪他六十天,哈山一定肯接受。” 我悠然道:“不,改派温宝裕去陪他一百二十天,小宝肚子里的故事更多,至少,我就没有和苗女有——” 我讲到这里,温宝裕已经涨红了脸,大叫了起来:“是我不对了,我什么也不说了!” 他和苗女蓝丝之间发生的事,别人都不知道,我只对白素说了,温宝裕知道我知道,可是两人之间,也没有说破过。若不是他实在太可恶,我也不会以此要胁。 白素瞪了我一眼,白老大倒对我的提议,大是兴趣,托着下额道:“嗯,我正在犯愁,这主意很好!” 他一面说,一面向温宝裕望去,看到温宝裕俊脸通红,他不知其中另有文章,还只道温宝裕不乐意,就道:“皇帝不会用饿兵,你要是替卫斯理去了,要什么,只管向我开口就是!” 温宝裕这个人,一生之中,奇遇甚多。他和陈长青十分投缘,等陈长青“看破红尘,上山当道”之后,把祖传大屋交由他全权处理,那屋子简直是开发不尽的宝库,不知道可以给他发掘多久。现在,白老大又向他说这样的话;白老大言出必行,我不禁替他提一把汗,温宝裕的想法,匪夷所思,要是他提出来的要求,竟是白老大办不到的,这就不免难堪了! 一时之间,人人都静了下来,温室裕十分认真,背负双手,来回踱步,足有一分钟之久,客厅之中竟然鸦雀无声,过了一分钟,温宝格才长叹一声:“老爷子可以给我的东西太多了,我竟然不知道要什么才好,唉,老爷子,随你的意思办!” 这一来,大大对了白老大的胃口,老头子一把扯过温宝裕来,拍着他的肩头,大声称赞;“好小子,有出色,你在上学?暑假到法国来找我,我有一套拳法,很合你练,学会了——” 他说到这里,斜眼向我、白素和原振侠望了一眼,“嘿嘿”于笑两声,竟没有再说下去,可是意思却再明白也没有。 温宝裕大喜过望:“老爷子,可是学会那套拳法,他们三个人都打不过我?” 白老大伸手指向温室裕道:“暧,你话不能那么说,那么说别人会心中不服!” 我,白素和原振侠都不禁大笑,这一老一少,可真是对了眼,合拍之至。 白老大又道:“现在还有十多天,打赌不一定输,不过不论输赢,我都会教你。” 温室裕喜欢得手舞足蹈,在白老大的身边,团团乱转,“老爷子”喊得震天价响。我提醒白老大一句:“哈山若然真是用魔术的掩眼法躲了起来,你输面占九成,还有一个可能,他要是知道你有了邮船的详细资料,会不会改变一下结构,譬如说,把原来的两间房间,化成三间,多了在资料上没有的一间,你怎么找?” 白老大呆了半晌,这个可能更实在,真要是这样,一开始有八十天时间,倒还可以,现在,时间无多,只怕也输定了! 白老大的神情有点沮丧:“真想不到,哈山会那么认真,真无趣!” 老人家不讲道理起来,真是很难说,价值两亿英镑的大轮船.输了就要送人的,能不认真吗?当下,温宝裕提出请白老大去参观陈长青的屋子。 白老大欣然允诺,于是一行人等,又在陈长青的屋子中,消磨了一段时间,并且由胡说、温宝裕发办,各人在厨房中大显身手,除了原振侠医生有事先走之外,一行人到将近午夜时分,才送白老大上船,大家一起跟了上去。 一上船,温宝裕就长叹一声:“老爷子,这个赌,你打得真不值,这船太大了!”
第四部:烟消日出不见人
我也正有这个意思:要在那么大的一艘船上,寻找一个刻意躲藏起来的人,实在是十分困难的事。尤其,我留意到了白老大和哈山的打赌,并没有指定哈山一定要躲在一个固定的地方。 如果我是躲的一方,我就绝不会躲在一处固定的所在。白白大在船长室找他的时候,他可以躲在大副那里,而等到白老大认为船长室找过了,没有问题时,他又可以回到船长室去,这样的捉迷藏法,别说八十天,就算八百天,白老大也未必能把人找出来。 我并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的神情,显然表示了白老大非失败不可,白老大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不然,以他的脾气,怎会把事情告诉我们,明显地要求助?),他向我望了一眼,又向良辰美景望去,良辰美景也摇了摇头,胡说叹了一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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