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一日日长大了,读书果然不错。周围几个村没有能考上高中的,偏让他给考上了。有人认为:银发上大学是笃定的。没想到高中毕业,他竟落了榜,而且只差了三分!于是就在家里吃闲饭,有时也替老倌赶赶种猪。由于赶种猪名声不大好听,虽然人长得白净,各部分的配合还匀称,可是廿三四岁了,还没有那家的姑娘把他瞄上。他也不性急,每晚饭吃了,就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看书到半夜。很少到人家串门,见了人也没有多话。人们都说这小子是个本分人。没想到不会叫的狗最会咬人。他对刘木头的这不声不响的一咬,算是咬到木头的命根子上了。 原来是这野小子作怪!木头茅塞顿开。怪不得那一次他赶种猪来家,和秀兰眉来眼去的,原来就没安着好心!早晓得是这样,我就另叫别人了。 事到如今,后悔顶个屁用! 那一次,木头家的母猪赶栏(发情),托人捎信给岭背的老倌,叫把种猪赶来。没想到赶着种猪来的却是他的二儿子银发。银发一进家门,秀兰的大眼睛就把他盯上了,眼睛乌珠一转也不转。银发给母猪配种,秀兰瞪大眼睛就在一旁看着。银发的活儿一落手,她忙去打来一盆清水,让银发洗手。银发将手在水里浸湿,拿起脸盆架上盒子里的香皂擦手。秀兰想阻拦,那是她洗脸用的香皂,被他擦那手,多脏!可已经来不及了。禁不住脸上一阵绯红。 箍桶匠老婆烧好了点心。银发吃过那荷包蛋,又掏出手巾擦了擦嘴,然后小心叠好放入口袋。临走时没忘了瞟秀兰一眼。那是怎样的一眼?恨不得将那美人儿整个看进眼睛里带走。 没准祸端就出在那一眼上。木头心想。 有人劝木头,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倒不如把秀兰嫁给银发算了,好在一个没讨一个没嫁。木头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个赶种猪的小子,也像娶我的女儿做老婆,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认一个赶种猪的小子做女婿,这霉头我倒不起。 而更让木头气不过的是:那小子既然想要我的女儿,就该前来通报一声。自个没胆量来,也该托个人来,成不成是另一回事。这样我木头的面子上就过去了。你小子连个招呼也不打,先斩了连个后奏也没有,把我木头当什么了? 你以为把秀兰的肚皮搞大,生米做成了熟饭,我就没辙了?哼,也不看看我木头是什么样的主!今朝我不给你小子点厉害瞧瞧,就把我的“刘”字倒着写! 于是,操起斧头奔岭背而去,秀兰和她妈拉也拉不住。 木头赶到岭背,撞开朱老倌家的门。朱老倌还当他是来请自己赶种猪的。看到木头一脸的杀气,还操着一把磨得发亮的斧头,便知晓情形有点不对头。 “他木头叔,今朝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老倌极力装出一副笑脸,迎着木头说。 木头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地说:“我找你那二小子算帐,你叫他给我爬出来!” “不晓得这孽子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老倌不解地问。 木头也不避嫌,大呼大叫道:“他把我女儿的肚皮搞大了,你做爹的会不晓得?” “我确实不晓得有这码子事。待他回来我管教管教他。” “这太便宜他了。不成!” “你要怎么样?” “剁下他那二两半喂狗!” “这……”老倌楞住了,“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过分?哼哼,他作践我女儿就不过分?这事跟你不相干,叫那野小子出来,受我一斧头!” “自己女儿管不好,还寻别人麻烦!” “这样做也太绝了!” “简直是无法无天!” …… 旁观的人纷纷打抱不平。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木头心虚了。自己女儿如果屁股坐得正,树正哪怕影子斜?事情到了这一步,女儿也脱不了干系。真的一斧头剁下去,闹出人命来,那场面可不好收拾。就这样叫一通回去,未免被人小看了。虎死一张皮,人争一口气,不能这样便宜了他龟儿子。于是他利斧一挥,就往屋里冲去。 老倌不敢阻拦,退到一边。暗自庆幸银发不在家中。 木头冲进屋里,找不到银发,就拿屋里的东西出气。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老倌家的水缸、铁锅分成了四五块。 老倌及旁观的人,哪个敢上前阻拦? 木头发了一通威风,自觉挣回了脸面,这才扛起斧头得胜还朝。临走时丢下硬邦邦的一句话:“告诉那小子,我木头跟他没完!” 回到半岭,免不了将女儿一阵死打。 秀兰遭受木头一顿毒打,脸上身上多处乌青,眼睛哭得像一对红桃,匆匆忙忙地逃出家门。木头老婆要去寻女儿回来,被木头一把抓住了:“还怕她死了不成?真的去死倒好呢!省得活在世上丢人现眼!” 秀兰逃出村外,望着前面的三岔路口,没了主意。到什么地方去,向谁诉说心中的委屈呢?去岭背银发家,把自己的一肚苦水全倒出来,这当然好。可是,他村里人会怎样看我?一个女孩子,没有结婚,就挺着大肚子跑到后生儿家中寻求保护,更何况这当中还有着一种不明不白的关系,这不让人笑掉了大牙?再说,给阿爸这么一闹,人家会不会改变对我的态度?要是找上门去,没人理睬,这脸皮往哪儿搁?这样看来,岭背是断然去不得的。那就回家吧?好歹是自己的父亲,不忍心把女儿往死里打的。可也说不准,看阿爸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把我大卸八块才怪! 怎么办,怎么办呢? 要是银发哥你在身边就好了。你是我的主心骨,有你在一起,我就有办法了。可是,自从得知我有了身孕以后,你就不晓得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一直不和我见面。人家为你怀孩子,遭白眼,受毒打,你倒躲得清净!难道说你变了心?要是你变了心,叫我怎么去做人? 想到这一层,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挂了下来。 突然,她看到了“凶宅”。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驱使着她,她的脚步开始向“凶宅”移去。 进入“凶宅”,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那台阶,我和银发哥坐过;那草堆,银发哥和我滚过;那石板,我就在那上面被银发哥破了身。想当初,我们一起玩得多开心。可如今只有我孤零零一个,真是好不冷清。 唉,这做人也太没意思了。倒不如一死了之。 “姑娘,你想对了。男人都是绝情的,你就别指望他了。跟我来吧!”一个女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在她耳边向起。那声音丝丝缕缕,漂浮在屋里的空间,久久不肯散去。 “你是谁?”秀兰瞪大眼睛,寻找那讲话的女人。 “别问我是谁。我和你一样,都是苦命的女人。”仍是只听见声音看不到人。 “跟我来吧,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仿佛有人在前面引导,秀兰跟着那声音进入厢房。看到木梁上一根绳子垂在那里,绳子的末端挽成了一个圈。下面放着一张方凳,蒙着厚厚的灰尘。 “上去吧,把头伸进那圈子里,将凳子踢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那浮在空中的声音又在秀兰耳边响起,而且具有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她于是爬上凳子,伸手去拉那绳圈。 突然,背后伸来一根细竹棒,把那绳圈挑开了。 “谁?”秀兰吓出一身冷汗,转过身,大声喝问道。 “是……是我。”秀兰看清了,原来是“半憨”。 “你从什么地方进来的?”秀兰跳下凳子,问。 “就跟……跟在你的后面。”这一回答使秀兰大感意外:自己怎么就一点没发觉呢?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怕……怕你寻短见。” “我要死要活是自个的事,不要别人来管!” “年纪轻轻的,何……何必呢”,“半憨”说出这一句,停了片刻又说,“我早晓得有一天会出……出事的。” “什么?你早知道我会出事!你有什么凭据?”秀兰大惑不解。 “饺子的皮再……再硬,在水里煮……煮的时间长了,也会露……露出馅来的。” 莫非有什么把柄让他抓住了?想起来也奇怪,我和银发哥在“凶宅”里干的事,只有他知,我知,天知,地知,怎么就传了出去呢?莫非这事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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