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把木头的嘴捂了个严实,只得自认倒霉。打掉了牙,也只好往独里咽。 一转眼,秀兰离家已有半年多了,也不见有一封书信寄回来。木头虽然知晓女儿是和那赶种猪的一道私奔了,但半年多没个音信,不免有些担心。凭他做手艺的经历,他晓得如今在外头混也不容易。更何况一个女子,还挺着肚皮。尽管有那小子照应着,但对那小子他特不放心。他只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只会玩弄女孩子。要说照顾女人,他还差得远。要不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死活不会答应让女儿跟上那么一个野小子的。 有时碰到朱老倌,他也只好厚着脸皮上前打问讯:银发有没有写信回来。旁人听起来,他蛮通情达理,对晚辈不乏关照。其实他是记挂着他那宝贝女儿。 老倌因了水缸铁锅被砸,恨过木头一阵子。后来一想:要不是自己儿子去勾引人家女儿,人家断不会打上门来。千不怪,万不怪,只怪自己儿子做事情欠考虑。你想要人家的女儿,就该托人去做媒,光明正大地来。为什么偏要偷偷摸摸地来,连自己家里人也瞒过了?你把人家女儿肚皮搞大了,人家不寻你的麻烦才怪呢!想到这里,他的气也消了。见木头主动和他搭话,他也就做个顺水人情,和木头搭上了话,末了总忘不了说上一句“有空来家喝茶”。 这样一来二去,两家的关系竟也密切了起来。只是一想到那年轻的一对出门在外,不晓得是好是歹,是凶是吉,两家人心里总像挂着什么似的。 年关的日子一天天迫近,两家对晚辈的思念也一日日深切。一年到头了,一家人也该团圆了。可谁晓得他们是在天南,还是在地北? 这一天,日影西斜的时候,老倌赶着种猪走出村口,忽见前面山路上走来了两个人,前面的一个长得高大一些,怀里抱着什么;后面一位长得细小一些,背上驮着什么。 会不会是银发他们回来了?老倌用手背擦了擦老花眼。等到那两人走近了,他才看了个真切。没错,正是他两口子。不,还有一位。瞧,银发手上抱着的不就是? “爹!”银发和秀兰双双走上前,甜甜地叫了一声。 “哎”,老倌应答着,笑得眼睛合成了一条缝,口里喃喃地说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家里人都好吗?”银发问。 “好,好”,老倌点了点头,转向秀兰说,“你阿爸阿妈可把你想苦了。” “我阿爸阿妈”,秀兰惊疑地望着老倌,说,“我还担心他们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呢!” “快屋里歇着去。你哥嫂在家里。我这正要赶种猪到半岭去,顺便也同亲家说一声,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亲家?”这下轮到银发惊奇了,“我们半年不在家,你们倒认起亲家来了!” “你们惹出事来,屁股一拍就走了。那收摊的事只好由我们做长辈的来了。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给家里添麻烦了。”银发不无内疚地说。 秀兰马上岔开话题说:“爹,你还没看过小宝宝吧?银发,抱过去让爹看一看。” “看我,差点把咱家的小祖宗给冷落了”,老倌接过襁褓中的婴孩,顺便问了一句,“是带把的还是开缝的?” “是女儿。”银发回答说。 “也好,也好”,老倌说着,低头看了起来,“她在对我笑呢!再笑一个!” “爹,你还有事,让我来抱吧!”秀兰把背上驮的包交给了银发,说。 老倌这才把孩子交给秀兰,赶着种猪兴冲冲地下岭去了。 “阿爸!阿妈!”银发拗不过家人的极力相劝,来到半岭向岳父岳母谢罪。一见面,就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你小子别在我面前卖乖”,木头火气未曾平息,把头扭向一边,说,“我还记着你欠我的二两半!” “你这背时鬼,有大不晓得做”,木头老婆戳了他一手指头,对女儿女婿说,“别理他,我们进屋去。”说着,接过女儿手中的孩子,三个人一道进屋去了。 不一会,木头老婆又走出门口,对木头说:“你就晓得木桩一样钉在那里。快来看看你的外孙女,长得可逗人呢!” “长得再逗人,大了也是一个惹事精!”木头还记着女儿给他带来的麻烦,借着外孙女来发泄一下。 “净说背时的话”,木头老婆说着,将孩子往木头怀里一塞,“抱着吧,我要烧点心了。” 木头想不接,又怕摔坏孩子,只得伸手接了过来。 木头抱着孩子进屋,听到女儿正在打听“半憨”的事。不待老婆回答,他忙接上话茬说:“他已经死了。” “死了?”秀兰吃了一惊。他的年岁并不大。我离家的时候他还是好端端的。怎么只半年时间,他就死了呢? “是死了,就死在‘凶宅’里。村里人好几天不见‘半憨’来串门,又没听他说要外出,就动手寻他。寻到他时,他只剩一口气了。嘴里净说些胡话,什么‘我对……对不起你’‘我跟你作伴……伴来了’的,说着说着就咽了气。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身边没个人照应,怪可怜的。”木头老婆说着,撩起围裙的下摆,擦了擦眼睛。 “死了倒好。免得活在世上讨人嫌。”木头插嘴说。 秀兰想起“半憨”的一些好处,却得不到人们应有的理解,她眼睛的闸门打开了。“我们得到他的坟头,祭奠一下,也不枉了他指点我一场。”她想。 吃过点心,秀兰突然想到久违了的“凶宅”。不晓得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凶宅”里是否有了变化。于是,约了银发一道去“凶宅”。秀兰抱着女儿,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银发,三个人一道向“凶宅”走去。 “凶宅”依然那么荒凉、冷落。想起“凶宅”的前前后后,给自身带来的悲悲喜喜以及发生在它里面的哀哀怨怨,小两口的心里很不平静。 “哇——”秀兰怀里的婴孩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这哭声,打破了“凶宅”的沉寂,给这古老苍凉的去处带来了一点生气. 上一页 [1] [2] [3] [4]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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