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错。”“半憨”痛苦地皱了皱眉头。 “你能说给我听听吗?” “半憨”于是忍住悲痛,结结巴巴地道出一番往事…… 那是在二十多年前,“半憨”还是一个诚实的小伙,长得也算标致,而且有名有姓,叫做刘友福。 而且热心,村里人有什么要帮忙的,都喜欢寻他。只要能帮上忙,他有十分力绝不只用九分。因此在村里人望也不错。更没有人追在屁股后头“半憨”“半憨”地叫个不停。 他的诚实、标致、热心,终于赢得了同村一位姑娘的另眼相看。一来二去的,在眉目的往来之中,他们各自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那姑娘的名字叫春梅,他的父亲是掌握一个大队五千余人命运的土皇帝。土皇帝平时习惯了说一不二,做事从来都是独断专行。膝下只有一个千金,看得如金枝玉叶,一心想借女儿攀上一门高亲,经常做着皇亲国戚的白日梦。 听说自己的女儿跟治下的一个顺民搞起了对象,土皇帝鼻子里头“哼”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想娶我的女儿,他小子除非到他娘肚皮里再出世一回。” 这话传到友福的耳里,他想打退堂鼓了。 一天傍晚田里收工回来,碰到了春梅。他想绕过去,春梅却把他盯上了。“晚上‘凶宅’见!”春梅飞给友福一个媚眼,甩下一句话,屁股一扭走了。 他想不去。又担心春梅一个人等在那里。听说“凶宅”里常闹鬼,她一个姑娘没个伴儿,准吓坏。 “咱们散伙吧!”见了春梅,友福的第一句话便这样说。 “为什么?”春梅不解地盯住友福,问。 “你爸不同意,也是白搭。” “我的事,人家管不了!” “胳膊拗不过大腿。”友福还是放心不下。 “你真的信不过我”,春梅说着,三下两下脱去身上的衣裳,倒在草堆上说,“那好,我今天就把身子给了你吧!” 友福不由地一阵激动,但还是不敢贸然行事。 “还磨蹭什么,快来呀!”春梅不耐烦地叫着。 友福走到春梅身边。春梅一下子抱住了他。 友福只觉得一股野性的力在全身冲撞。春梅替他扒下衣服,他便像饿虎一般扑了上去。没想到还未行事,他便泄了个一塌糊涂。 “这是怎么回事?”春梅不满地盯着他问。 “我也搞不灵清。”友福哭丧着脸说。 这事发生以后,友福便像犯了罪似的,在人前挺不起腰杆。尤其见了春梅,他的头便抬不起来。只好处处躲着她。 “以后少跟那小子来往!”土皇帝告诫女儿说。 “我喜欢跟谁好就跟谁好。”春梅顶嘴说。 “你跟他好没什么好结果的!”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什么?”土皇帝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把身子交给他了!”春梅又大声地说了一遍。 土皇帝大睁着眼,一下子呆坐在交椅上,半天醒不过神来。 “大队长的女儿偷汉子了!”第二天,村里就传开了。这风声吹到土皇帝耳边,他吃饭不香,睡觉不稳。从这风声中,他隐约感到自己的权威正经受着一种挑战,那是自己几十年奋斗,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而面对这个挑战,自己只能忍气吞声。谁叫自己管教不严,出了家丑,被人抓住把柄呢? “都是你这不识好歹的贱货给我惹的麻烦。”于是他对女儿发起火来。骂着骂着,一些过头的话也带了出来。 春梅受不了那辱骂,逃出家中,去找友福。友福缩在家里,闭门不见她。她一气之下,就到“凶宅”里,一根麻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友福听到从“凶宅”那边传来的号哭声,看到村里人都往“凶宅”那边跑,也跟着去探个究竟。看到一根绳子在梁上晃荡着,地上躺着春梅,两只眼睛圆睁,嘴巴大张,仿佛有满肚的委屈要向世人倾诉。好象被人当头敲了一棒,他一下子瘫倒了。 经过这一变故,友福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上半年,背也驼了,头发也白了,话也比往常说得少,且不成句。人们对他的看法也渐渐改变了。 后来史无前例的运动来了,他又被戴上高帽,多次游斗,罪名便是“逼死良家女子”。他就是全身都是嘴,也分辩不清。这以后,他人虽然活着,却跟死人差不多了。 却跟“凶宅”结下了不解之缘。 “她死的时候还是清……清白女儿身。她死得太……太冤枉了。”“半憨”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 “你要是不把她拒在门外,她也许不会去死。”秀兰说。 “是啊,我太……太浑了。我好……好悔啊!” “事情已经过去,悔也没……没什么用了”,沉默了好一会,“半憨”才从悲伤中挣脱出来,对着秀兰说,“还是计较一下你……你的事吧!” “我该怎么办?”秀兰搓着双手说。 “你应该去……去找他。” “谁知道他会不会理我?” “会的,一……一定会”,“半憨”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说,“天底下哪有我这样的窝……窝囊废,到手的好事居然把它放……放跑了。” “我必须去?”秀兰又问了一句。 “越快越好!”“半憨”第一次顺利地说出这一句。 “谢谢你的开导,友福叔!”秀兰说着,感激地看了“半憨”一眼,然后走出“凶宅”,消失在一片晚霞中。 秀兰失踪了。 木头老婆哭得死去活来,扯住木头的衣裳角,呼天抢地地号哭:“你这挨千刀的,你还我女儿来!” 木头这时真的成了一段木头。任老婆扯、骂,他只是一声不吭,如一根木桩竖在那里。 “到‘凶宅’去看一看吧!”有人提醒他们说。 一提到“凶宅”,木头的心里不由地一紧,脑子里马上浮现出大队长女儿吊死的那一幕。那天他也去看过尸体。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子,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具死尸。这太怕人了。回来后,他很替那女孩子惋惜了一阵子。自己的女儿会不会走那条路?那可是个凶多吉少的去处啊!容不得多想,他拔腿就向“凶宅”奔去。 到了“凶宅”,没见到女儿的影子,却看到了半死不活的“半憨”。问他有没有看见秀兰,他只说了一声“走了”,就再也不开声了。 “孩子长……长大了,翅膀硬……硬了,要去就由他去……去吧!”木头问不出什么,正要走开,“半憨”突然冒出一句。 “你晓得个屁!”木头没好气地回敬了他一句,头一扭走了。 “会不会去岭背了?”老婆突然开了窍,说。 “对。怎么把它给忘了”,木头好象刚从梦里醒来。但一想到自己前次在岭背闯的祸,他死活不肯再去岭背了。于是对老婆说,“还是你去走一趟吧!” 木头老婆来到岭背老倌家,先把他那木头一样的老公好一顿数落。听得老倌咧开了嘴,马上吩咐大儿媳泡茶、烧点心。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木头老婆这才提起正事,问起女儿有没有来过。 “没有呀”,老倌摇了摇头,问,“什么时候离家的?” “昨晚一夜不曾回家。”木头老婆擦了一把眼泪说。 “这就怪了”,老倌皱了皱眉头,说,“我家银发也一晚上没回家。我还当是他在哪位同学家借宿了。会不会是他们相约一道去了哪里?” “十有八九!”木头老婆一拍大腿说。 “这孽子,给你们一家添麻烦了”,老倌抱歉地说,“待我把他找回来,打个半死,看他还会不会拐带人口。” 老倌大儿媳烧好了点心,端了过来,招呼木头老婆去吃。 “我们那女儿也有不是”,木头老婆一边吃着荷包蛋,一边说,“现在的年轻人,不比我们年轻那阵子了。我们做长辈的,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说得也是。”老倌马上接口说。 木头老婆回到家里,如此这般一说,却把木头惹火了。“婆娘们头发长见识短,几只荷包蛋就把你的嘴巴封住了。咱们女儿的事就这么了结了?” “不这样了结还能怎么样”,木头老婆的口气也强硬了起来,“你不是挺有能耐吗?不是会砸人家的水缸铁锅吗?你怎么自个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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