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由此可知,来客一定有更不客气的言行,所以令得老蔡生气。 我大踏步走进客厅去:“我回来了……"一进客厅,我就一怔,因为在客厅中,涨红了脸、神情又急又怒的,不是别人,正是孔振源。 我离开孔家,是被他赶走的,我无意报复,但也感到十分奇怪,他来干什么?孔振源看到了我,他狠狠瞪了老蔡一眼,老蔡犯了僵脾气,转过头去,睬也不睬他。孔振源指着地上放着的一口黑漆描金箱子,气呼呼道:“家兄遗命,要把这口箱子,由我亲手交给你,不能借旁人之手,现在送到,我告辞了。” 他说着,已经向外走去。 我看到了那口箱子,认出就是放在孔振泉床头的那一口,上面的九子连环锁也还在,这时,我只觉得事情十分突兀,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 我所想到的第一点是,现在距孔振泉之死,大约还不到一小时,孔振源怎么那么快就去看孔振泉的遗书?我一想到这一点,就道:“你倒真性急,那么快就去看你哥哥的遗书。” 孔振源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指着那口箱子:“你说是孔先生的遗命,你不看遗书,怎么知道?” 我理直气壮地,孔振源更是愤怒,脱口道:“放你的……"孔振源只骂了半句,就突然想起他是有身份,所以将下半句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我却直视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他吞了一口口水,大声道:“家兄临死时说的。” 我一听得他这样说法,眼睁得更大,真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睁着眼说瞎话的人,他兄长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老人在最后叫了一句“卫斯理,你一定要去阻止他们”,就咽了气。 当时的情形虽然很混乱,但是也决计没有混乱到我听不到他吩咐孔振源要把那口黑漆描金的箱子亲手送给我的地步。 我立时道:“你在放什么屁?孔先生死的时候,我也在,他说过什么,我清楚。” 孔振源一下子冲到了我的面前,看来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所以他终于把那下半句话也骂了出来:“你才在放屁,你说他死,他根本没有死,只是老人家闭过了气去。” 我陡地呆了一呆,一时之间,还不知怎样反应才好,白素也急急说道:“孔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走了之后,孔先生他……。他……"孔振源闷哼了一声:“我真懒得跟你多说,可是我大哥真还看得起你,他醒过来,坐直身,就吩咐我,一定要把这口箱子给你。” 我听到这里,也真呆住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死人,要是连活人和死人也不能一眼看出来,那真可以弄一块豆腐来撞死算了。 可是孔振源又没有道理骗我,我忙道:“孔先生,你再赶时间,也不急在一时,把情形详细向我说说。” 白素也道:“是啊,只耽搁你几分钟,孔先先生要他去做事,他一定要了解每一个细节,以免辜负了孔老先生的遗志。” 或许是白素最后一句话感动了孔振源,他闷哼了一声,怒意稍敛:“你们走了之后,那几个浑蛋医生,也说他死了……"我想插一句口:“他本来就死了。”但是我口唇动了动,没说出来。 孔振源续道:“我打电话叫急救车,一再摇着他,要让他醒过来。” 孔振源讲到这里,声音哽咽,我想像着那时的情景,孔振源对这个年纪比他大了三十岁的兄长,感情极浓,猝然受到打击,有点反常的行动,场面倒很感人。 可是,死人是摇不活的,死人要是摇得活,天下还会有死人吗? 孔振源声音哽塞:“我摇了几下,他就陡然坐了起来,身子坐得笔直,那些浑蛋,看到他醒过来,居然害怕,连跌带爬,真不要脸。” 我勉强笑了一下,一个明明已经死了的人,忽然又坐直了身子,这使人联想到“尸变”,在场的人,自然害怕,尤其是那两个确知孔老头子已经死亡的医生,孔振源一再骂他们浑蛋,实在没有道理。 我不作任何反应,孔振源又道:“他一坐直,就转头,指着那只箱子:‘振源,这箱子,你立刻送给卫斯理,要亲自去,亲手交到他手上,看他收妥了才能走,一刻也不能耽搁。’我看到他醒过来,高兴极了,连忙答应。这时,急救车的人也到了,可是他在讲了那几句话之后,又倒了下去,这次……。真的死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孔振源讲到这里,神情极难过,停了片刻,才又道:“我一想到他最后的话,明知我走不开,也只好先把这口箱子给你送来,但偏偏你又不在,我心急,贵管家又……"我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孔振源唉声叹气:“我要走了,唉,家兄一死,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办。” 他向门口走去,我和白素忙送了出去,到了门口,我才问了一句:“这箱子里,有什么东西?” 孔振源摇头道:“我一点也不知道,既然他遗命送给你,不论里面是什么,全是你的,你有处理的全权。” 他说着,急急上车,一定是他催促司机快开车,所以车子在快速转过街角的时候,发出了一阵阵“吱吱”的声响。 等到看不到他的车子了,我才道:“当时,老人家不是昏过去,而是死了。” 白素点头道:“是,当他还站着的时候,已经死了。” 我摊着手:“这就怪了,死人怎么还会复活,吩咐把那口箱子给我?” 白素没有立时回答,转进了屋内,站在那箱子之旁,用手抚摸着箱子,沉思着。 那是一口十分美丽的箱子。这种箱子,现在大多数被仿制来作为出售给西方人作装饰用,但是在古老的中国家庭之中,它却确然曾是实用的家具。黑漆历久而依然铮亮,描金的花纹,颜色十分鲜明。 金漆描的是北斗七星图,配以图案形的云彩,看起来十分别致。 白素沉吟不语,我把锁着箱子的九子连环锁拨弄得发出声响,白素道:“人死了之后,再忽然活回来的例子,倒并不罕见。” 我承认:“不错,有的因之还记录下了死亡之后的情形,有一本书,是一个美国医生写的,就记录了许多这样的实例。” 白素道:“所以,孔老的情形,不算太怪异,只不过这口箱子,他为什么这样重视呢?” 我说道:“打开来一看就知道了。” 我一面说,一面抓住了锁,就待向外拉。这种九子连环锁的构造,十分复杂,要打开它,需要经过极其繁复的手续。 而且,我知道,陈长青曾打开过它,打开了之后,里面是另一只较小的箱子,也锁着一柄较小的同样构造的锁。 箱子的锁扣,看起来并不是太结实,我已经决定把锁一下子拉下来算了,那是最直接的办法。 白素却陡然伸手,按在我的手背之上,向我摇了摇头。我忙道:“这是最快打开箱子的办法。” 白素道:“是,我同意,可是用这种法子弄开箱子,孔老头对你一定失望。” 我笑了起来:“他已经死了,虽然他复活过一次,可是再也不会活了。” 白素道:“我不想任何人认为我们连打开这种锁的能力都没有。” 我忙道:“谁说打不开?只不过太费时间!” 白素想了片刻,才道:“或许正要浪费那些时间,孔老先生十分精于占算,他一定算到--"我笑得更大声:“他一定应该自到我不会花这种冤枉功夫,而采取最直接的方法。” 白素侧头想了一想:“也有道理,反正该发生什么,他应该早已预知的。” 她说着,将手缩了回去,我大是高兴,用力一拉,就已经连锁带扣,一起拉了下来,打开箱子盖,果然如陈长青所言,里面是一口较小的箱子,形状和花纹,一样模一样,也加着一把九子连环锁,锁也小了一号。 我把那较小的箱子提了出来,分量不是很重,一只手可以轻而易举提起来。然后,依样画葫芦,又把锁连锁扣一起拉掉,再打开箱盖,看到里面,又是一口箱子,一模一样,不过又小了一号。 我闷哼了一声:“老头子喜欢开玩笑,东西再重要,也不能这样收藏法,这样收藏,其实一点用处也没有,人家只要把整个箱子抬走就行了。” 白素没有说什么,于是我又把那箱子提了出来。 把锁连扣拔掉,打开箱盖,这样的动作,一共重复了七次。 也就是说,箱子之中还是箱子,已经一共有八只箱子了,每只箱子小了一号,到了第八只,已经不是箱子。 这是一只约有四十公分长的盒子了。可是花纹图案,一模一样。而最精妙的,是箱子上的九子连环锁,一号比一号小,小到了第八号,还是同样的锁。这种锁,有许多一个套一个的小圆圈,互相之间,在解的时候,要穿来穿去好多次,才能解开一环,这时锁已这样小,圆圈更小,如果要解的话,已无法用手指来掌握它们,而非用镊子不可。 所有的锁,都用上佳的云南白铜铸造,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精致的锁,在第八号箱子上的锁,由于体积小了,看起来更是精致,我先轻轻拉了拉,望向白素,白素道:“现在,再想来慢慢解开它,太迟了!” 我笑道:“我是怕把锁拉坏了。” 说着,取出了一柄小刀,撬着锁扣,不多久,便把锁扣撬了下来。 我用手向上一掀,将盒子盖打开,我和白素两人,同时发出了“啊”地一下呼叫声。 箱子中的东西再奇怪,我们两人也不会惊呼,可是这时,我们一起惊呼,是因为第八号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根本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我在一时之间,还有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进去,在空盒子里摸了一下,我发觉自己这样的行动十分傻,缩回手来,不由自主红了红脸。 那时,我实在有点老羞成怒:“孔老头子不是在开玩笑吗?里面什么也没有,死了之后再活过来,要他弟弟送来给我干什么?” 白素也呆着,出不了声,过了一会,她才道:“实在也不能说箱子中什么也没有。” 我道:“有什么?” 白素的回答很妙:“有箱子。” 我又骂了两句,才道:“是啊,箱子里有箱子,到最后一只箱子里面是空的,这叫作有东西?” 我一面说着,一面将八只箱子盖会打开,一只一只照原样扔进去,最后,把八把锁也抛进箱子去,盖上盖子道:“放到地下室去吧,什么东西!” 白素迟疑地道:“或许是你开箱子的方式不对头?” 我大声道:“空箱子就是空箱子,不论用什么方法打开它,都是空箱子。” 白素没有和我争辩,我又道:“孔老头子活得太久了,没事拿人来消遣,胡说八道,至于极点。” 白素道:“这样说,不太公平吧,你刚才明明看到了什么。”
第六部:天文台的答覆
我怔了一怔,坐到了那只箱子上,有点言不由衷地说道:“因为我受了孔老头言语的影响,所以才会有幻觉。” 白素并不驳斥我的话,只是说道:“那就把你的幻觉,描述一下吧。” 我就把我当时看到的情形,向她说了一遍。白素静静地听着,听完之后,才道:“真奇怪,你说的情形,和孔老的话一样。” 我道:“是啊,所以我才说这是受了他言语影响的一种结果。” 白素十分心平气和:“我看不到,陈长青也没有看到,你看到了,说不定真是有什么星体在影响你。” 我笑了起来:“是啊,你的丈夫,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尔等凡尘女子,还不速速下跪,拜见星君。” 白素瞪了我一眼,自顾自上楼去了。 我也上了楼,到了书房,把一幅相当大的星空图,摊了开来。 虽然我把自己看到的情形称为“幻觉”,但当时那极短的时间内看到的情形,给我极深的印象,那令得我在一摊开星空图之后,就可以指出,有星芒射出的七颗星,是哪七颗。 而印象更深刻的是,那七股星芒的交汇点,现出鲜红色的那一点的所在,是在处女座的八号和十三号星之间,那是东方七宿之中,角宿的平道星官,两星之间,并没有肉眼可见的星星。 如果把整个东方七宿的星,用虚线联结起来,想像成一条龙,那么,那个七股星芒汇合的所在,是在龙形的头部,或者可以更精确地说,是在龙形的口部。 我闭上眼睛一会,又自己问自己:那是幻觉吗?当时的印象如此深刻,我真是看到了旁人所看不到的星空异象,孔振泉看到的是不是也是一样呢?他所指的大灾难,说是有史以来,只发生过两次,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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