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发麻,他小心翼翼地伸长了腿,按了两下,再盘腿坐起来。 这时,一个一直低垂着头的大师,突然抬起头,长长吁了口气,用低沉的声音道:“我们听到的信息全一样,怎么会一直参悟不透?我已经重复听到不知多少遍了。” 那位大师讲着话,其余各人,多少变换了一下原来的姿势。 有几个,发出了轻微的叹喟声,有一个喃喃地道:“我们的领悟力实在太差了。” 布平在那一刻,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也不去理会是不是适宜了,脱口问道:“你们究竟得到了甚么信息?” 他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立时向他望来,连盲目的贡云大师,也转脸向着他。布平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只觉得有说不出的不自在,那些大师们的眼睛,都有一种异样幽秘的光芒在闪耀,其中有一个,眼中的光采,甚至是暗红色的。 布平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扰……” 他的话还未说完,贡云大师已经扬起了手来,不让他再讲下去。 然后,他以他那种苍老的声音道:“听!用你的心灵听,你会听到我们都听到的声音。” 布平苦笑:“我努力过,可是我想,内心之声不是那么容易听到的。” 贡云大师却像是完全未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在继续着:“他又在告诉我们了。” 布平的口唇掀动了一下,他想问:“他告诉了你们甚么?” 但是,他没有问出来,因为贡云大师已经立时说了下去,说出了他想知道的答案,贡云大师说:“他在告诉我们:到我这里来,来!来!到我这里,会有更多的话告诉你,是你毕生的志愿,想要知道的答案,我不会等你很久,快到我这里来。” 贡云大师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到了极点,以致他的声音,听来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一种异样的神秘。而当他在这样说的时候,其余几位大师,都缓缓点着头,表示他们“听”到的内心之声,内容一样。 布平怔呆了半晌。他是觉得十分滑稽,他一直以为,大师们所“听”到的信息,深奥之极,令得那几位智慧极高的大师,日夜不休去思考领悟,还弄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可是实际上,那几句话,实在再容易明白也没有,小子一听就可以知道是甚么意思。 布平的脑筋动得极快,他发出了“嘿”地一声:“这几句话,有甚么参悟不透的?” 刹那之间,禅房中静到了极点,布平可以感觉得出,所有的人听得他这样说,都把他当作是蠢到不能再蠢的蠢人。 可是,他却不觉得自己说了甚么蠢话,因为那几句话,本来就是很容易懂的。 极度的寂静,维持了大约半分钟,贡云大师缓慢地问:“你明白了?” 布平吸了一口气,大声答:“是。” 贡云大师苍老的声音,听来极其柔和:“那么,请告诉我们。” 布平又吸了一口气:“你们得到的信息,要你们到他那里去,去了之后,你们就可以得到一生追求着的答案。” 布平以为自己的解释,已经够清楚的了。事实上,那几句话,人人听得懂,是根本不必解释的,他作了解释,那就更容易懂了。 可是,在他那样说了之后,所有的大师,都不约而同,呼了一口气,有几个,甚至连望也不向布平望来,简直已将他当作不存在。这种极度轻视,布平立即可以感觉出来,那也使他十分不服气,他道:“我说得不对么?” 一个大师用相当高亢的声音发问:“请问,我们该到哪里去?告诉我们信息的,在何处?”布平道:“这……”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他本来想说:“这还不容易”,但是,他立即想到,到哪里去呢?信息是那块大石传出来的,大石从哪里来,就该到哪里去,但是,大石是从何处来的呢? 如果说,大石带来的是“灵界”的信息,那么,信息是在邀请大师到“灵界”去。这更加虚幻了,“灵界”是甚么?又在哪里? 布平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甚么来,一句乍一听来,再也简单不过的话,可是只是随便想一想,就可以发现绝不简单。 布平呆了半晌,才道:“那要看……信息是来自何处,来自何处,就到何处去。” 贡云大师连考虑也没有考虑:“信息来自灵界。” 布平间:“灵界是甚么意思?是另一种境地,另一个空间?另一种人力所不能到达的境界?” 贡云大师沉声道:“灵界就是灵界。” 布平当时得到的答覆就是这样,所以他听得我说,去问贡云大师,多半得到这样的答覆时,他讶异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叹了一声:“布平,你、我、我们,和那些毕生静修、参禅的人,完全是两类人。他们有许多古怪的想法、行为,旁人全然不能理解,说得刻薄一些,连他们自己也不了解。” 布平不以为然:“你这种说法不对,他们至少了解他们在做甚么。” 我冷笑了一下:“了解?贡云就答不出甚么是灵界,由此可知,他根本不知道!要是知道,他就可以应邀前往,不必苦苦思索。而如果,灵界是超脱生死的一种境界,那正是他们那些修行者毕生想要达到的自由,如果他们能在灵界和人间之间,自由来去,甚么信息不信息,都不重要了。” 布平给我的这一番话,说得直眨眼睛。 我打了一个呵欠:“我看,你在桑伯奇庙中的遭遇,也差不多了吧,长话短说,三扒两拨,快快道来。” 布平的神情很尴尬:“你……我以为你会对超感觉这方面的事有兴趣。” 我道:“我当然对超感觉有兴趣,但是在你叙述中,我看不出有甚么超感觉的存在。” 布平叫了起来:“你怎么啦?七位大师,他们都感到了那种信息!” 我又叹了一声:“或许他们真的感到了一些甚么信息,但是他们全然不懂那是甚么意思,那又有甚么用?” 布平闷哼一声,没有立时再说甚么,过了好一会,他才继续说下去。 布平当时,对贡云大师的回答,目瞪口呆。如果对“灵界”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义,那么,首先得参悟了甚么是“灵界”才行,而这一参,只怕少则二三十年,多则一生之力。 贡云大师讲了那句话,不再理会布平。其余的人也全是一样,布平觉得无趣之极,他勉强停留在禅房中,到了当天中午,实在忍不住,只好离开。当他离开之后,恩吉喇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原来布平和各位大师的对答,虽然是在禅房之中,但是由于十分寂静,他们的对话,传到了外面,接近禅房门口的一些人,全都听到了。 布平道:“我心中有疑惑,自然要问。” 恩吉道:“算了,你不应该不懂装懂,大师们都不懂,你怎么可以乱说?” 布平愤然:“其实,我还是懂的,只是不知道甚么叫灵界,如果灵界是一个地方,那么大师所接到的信息,就是叫他们到那地方去。他们不应该把自己关在禅房中,应该去找那地方。” 恩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布平的话,其实有他的道理,但是在恩吉听来,却像是小子胡闹。他盯着布平:“你在胡说甚么,谁能到达灵界,早已修成了。” 布平翻着眼:“那是你们自己修行的程度不够,不能怪我胡说。” 恩吉听得布平这样说,倒也不禁呆了一某,一时之间,难以回答。 布平看到恩吉这种发怔的样子事实上,桑伯奇庙中,上上下下的僧人,和那些外来的僧人,都处于一种惊呆状态,令看到他们的人,都会同情他们,所以布平道:“你别难过,我有一个朋友,十分有灵气,我把你们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他,或许他能向你们提供一点意见,我一定来转告你们。” 恩吉点了点头:“你要尽快,我听贡云大师说过,信息告诉他,只有一年的时间,过了期限,就没有机会了。” 布平喃喃地道:“是啊!‘要快点来’……这就是来自灵界的信息。” 恩吉送布平出了寺门,立时转回身去,布平知道他又去参加静思的行列了。 布平开始下山,他还在不断想着庙中所发生的事,天色渐黑下来,他到了一个接近山脚的小镇上。 喜马拉雅山脚下的那些小镇,在闲适之中,总带有一些神秘的气氛,石板铺成的街道,深灰的颜色,一个登山队在向导的带领之下,正向山区出发,看样子是准备在靠近山脚处扎营,明日一早就可以开始征途。 那个向导,一下子就认出了布平,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布平这个名字,在喜爱攀山连动的人心目中,简直是神圣的,就像拳击连动中的模罕默德阿里、足球连动中的比利、网球连动中的波格,那一队由十几个美国年轻人组成的攀山队,立时包围了布平,布平替他们一一签了名。 在很多情形下,一件偶然的事,在当时,完全偶然发生,发生的或然率可能极小,但是却发生了,就像布平遇到了那队美国青年攀山队,完全偶然因素之下发生的事。 但是,这种偶然发生的事,有时,竟然会和许多事情发生联系,变成了事情的关键。 要声明一下的是,布平当日在他客厅中的叙述,讲到他一路想着桑伯奇庙中所发生的事,一路下山为止,并没有提及他遇到了那队美国青年攀山队。 因为在当时,他不知道这样偶然的、看来毫不重要、完全不值一提的事,会和整件事有着重要关联。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布平在下山后,有这样一个小插曲,事情既然发生在当时,就顺便提一下。 当时,布平问明了他们的目的地,知道他们会经过桑伯奇庙,就顺口讲了一句:“本来,桑伯奇庙十分值得逗留一下,但是这几天,庙里的大师有事,还是别去骚扰他们好。” 向导一听得布平那样说,已经大声答应着,可是布平却听到有一个听来相当刺耳的声音道:“为甚么?如果一定要去,会怎么样?” 布平听忽然有人说了这样一句话,向他们望去。 他所看到的,都是精神奕奕、十分精壮的青年人,可是偏偏刚才说话的那个青年,却身子瘦削、矮小,一副发育不良、体弱多病的样子,明显地是东方人。 布平不禁皱了皱眉。攀山连动和其他的连动的最大不同处,是在攀山的过程中,人的体力和生命,紧紧联结在一起,体力不支,危险就随之而来,所以攀山者的健康状况,必须极度完美,不能有任何缺陷。 眼前这个青年,看样子连慢跑连动对他都不怎么适合,这样子的体格,要去攀登喜马拉雅山,勇气自然可嘉,但是却等于把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愚不可及。布平一面皱着眉,一面道:“这位是……” 那个瘦小的青年人向布平鞠了一躬:“我叫李一心,请你指教。” 布平“哦”地一声:“中国人?” 李一心作了一个无所谓的姿势,布平明白,他在血统上是中国人,但是在国籍上,是美国人,这种情形十分普遍,并不值得追问下去。他只是指着他道:“你参加攀山队之前“可曾作过体格检查?” 这句话一出口,其余精壮高大的青年人,都不约而同,哄笑了起来,李一心现出了十分忸怩的神色,涨红了脸:“我……事实上,不是和他们一起去攀山的,我的目的,是桑伯奇庙。” 布平“哦”地一声,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在未来的三天内,天气不会有甚么显着的坏变化,本来你倒可以到庙中去,但是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庙中有事,你可能会自走一趟。” 李一心的身形虽然瘦小,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但是他的脸上,却有着一种异样的执拗的神情,一个人,若不是他的性格极其坚韧,不会有这种神情。 李一心直视着布平:“我一定要去。” 布平也不置可否,只是笑了一下,他自然没有理由阻止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到桑伯奇庙去。而且,就算这青年人自走一次,也没有甚么害处。 他在笑了一下之后,只是道:“那我劝你别再向上攀,对你的体格来说,不是很适合。” 布平这样劝他,当然是一番好意,可是李一心却用相当冷漠而又不屑的口气道:“布平先生,你太注意形体的功能了。” 布平一听,只觉得好笑,他道:“年轻人,非重视不可,我们是靠我们的形体发出力量,才能攀登高山的。” 布平这两句话,又引起了一阵哄笑声。可是李一心却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一脸不服气的神色,大声道:“凭形体发出的力量,最高能攀多高?” 布平“呵呵”笑着,那小子的话,不是一个攀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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