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你得到了这块白玉之后,一定曾花过不少功夫去追索它的来历。” 卓长根点头:“是,所有的人都认定这是一块古玉,是战国,秦代的古物。” 白素侧着头,想了一想:“奇怪,一般来说,质地越是纯洁的白玉,在入土之后,就越容易产生各种颜色的斑迹,这块白玉,看起来未曾入过土。” 卓长根“嗯”地一声:“是,也有人对我这样说。当时我认为这块白玉,可以助我查出爹的来历,但结果还是没有用。我回到了牧场,和马场主提起,他见了那块玉,爱不释手。当时金花也在旁,她也喜爱不已,唉,当时我若是说:金花,你喜欢,就给了你吧。她一定会要的,那就好了。” 九十三岁的卓长根,又说到了他少年时的情爱纠缠上去了,我笑着:“老爷子,该回头说说那次放马出乱子的事了,马金花就是那次失踪的?” 卓长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捏着拳,在自己的额角上轻轻地敲着,像是藉助这样的敲动,就可以把往事一点一滴,全都敲出来。
第三部 马金花离奇失踪
经过整顿之后,卓长根一声呼啸,带着其余的牧马人,一起疾驰向前。 这时,他们都说不上人强马壮,事实上,刚才的飞驰,已经使人和马都精疲力尽,可是他们还是把身体的每一分力量都榨出来,策马前驰。 卓长根的心中极焦急,他和马金花虽然一直不讲话,可是心中对马金花的爱恋,却越来越甚,这种难以宣泄的、埋藏在他心底深处的爱情,使他感到极其痛苦。 当时,二十骑虽然一起出发,但卓长根很快地又把其余人抛离。 他向前飞驰,心忧如焚,因为前面,马群和马金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全然无法想像,但是,他心中也有一个秘密愿望,追上去之后,只要见到了马金花,他就一定会打破多年来的僵局,不但要对她说话,还要紧紧地拥抱她。 一口气驰出了将近二十里,未见马群的踪迹,卓长根已经全身都被汗湿透,向前看去,前面有一些起伏的小土冈,他挑了一个比较高的土冈,驰了上去,才一到达冈子上,他就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群马儿,就在前面的一片草地上,看来十分正常,有的在小步追逐,有的在低头啃草,有的在人立跳跃。马群原来已经停了下来,难怪伏地听,也听不到马蹄声。马群既然已被控制,那么马金花自然也没有事了。 卓长根心跳得十分剧烈,他回头看,其余人还没有追上来,要是人一多,他的秘密心愿,就难以实现,趁现在冲下去,他有机会可以和马金花单独相处,那才是好时机。 一想到了这一点,卓长根兴奋得大叫了一声,一抖缰绳,就向冈子下直冲了下去,至多两三里的距离,一下子就冲到了近前。 他在向下冲的时候,已经在大声叫着:“金花!金花!”他要先叫起来,因为他实在不能肯定,在见到了马金花之后,是不是还有勇气叫得出口。 他策骑冲进了马群,引起了马群中一阵小小的骚动,有十来匹马,被他冲得向外四下奔了开去,但是奔不多远,就停了下来。 卓长根一眼就看到了马金花的那匹“小白龙”,虽然马群之中有着不少白马,但是再也没有一匹,像这匹白马那样白,在阳光之下,小白龙的一身白,简直耀眼,小白龙正在低头啃着草,卓长根直冲到了小白龙的近前,才勒住了缰绳,他仍在叫着:“金花!” 他得不到回答,这令得他在刹那之间,感到了极度的气馁。 经过了那么多年,他终于鼓起了勇气,要打破他和马金花之间的僵局,可是他得不到回答。马金花根本不睬他,说不定就在他身后,用她那种高傲的神情,在对他发出冷笑,在讥嘲他男子汉丈夫,说出口的话不算数。 卓长根身上的汗,一下子全变成了冷汗,小白龙在,马金花一定不会远,她就躺在草地上?卓长根慢慢转动着身子,他没有勇气见到马金花,可是他知道,这场羞辱是免不了的。 但是,他没有看到马金花。 除非马金花有意躲起来,不然,卓长根一定可以看到她。草地上的情形,一目了然,但是他没有看到马金花。 其余牧马人正向这里驰来,蹄声已经可以听到,而且在迅速接近。卓长根硬着头皮,大声道:“好,算我输了,是我向你先说话,你躲在哪里,出来吧。” 他的话,仍然未曾得到回答。 这时,卓长根半分也没有想到马金花会就此失踪,他还以为马金花根本不肯原谅他,存心要他在许多人面前栽一个大跟斗。 他叹了一声,心中十分难过,人在马上,像是僵硬了一样。他这样发呆的时间并不长,那十九个被他抛在后面的牧马人,已经相继赶到。 一看到马群在草地上的情形,人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或许由于刚才的心情实在太紧张了,一见到马群平静地在草地上,一时之间,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人想起,到所有的人到齐,才有一个人突然想了起来,大声问:“咦,金花姑娘呢?” 这一问,令得人人都为之一怔,一起向卓长根望了过来,因为他第一个赶到,应该知道马金花在什么地方。卓长根避开了各人的眼光,语音生硬:“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众人又呆了一呆,卓长根和马金花之间的别扭,人尽皆知。立时有人想到,马金花或许是不愿意单独和卓长根相处,所以卓长根一到,她就避了开去,可是这样想的人,立时又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因为小白龙在,马金花不会走远。 小白龙是马金花的命,甚至夜间,小白龙不是在马厩,而是在她闺房的外间。而草地上看过去,看不到有人,几个人大声叫着,几个人策骑向前驰,去看看马金花是不是到了附近的一条小河边上。 马金花却一直没出现。 开始,没有人紧张,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马金花仍然没有出现,人人都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了。尤其是卓长根,他甚至抓住了小白龙的马鬃,大声问:“金花姑娘到哪里去了?” 小白龙的嘴移动着——可惜它不会讲话,不然它倒一定会说出马金花到了何处。 有几个比较老成一点的牧马人围在卓长根的身边,卓长根沉声道:“先把马群集中起来,这只要四个人就够,其余的人,两个一组,跟我去找金花姑娘。” 十六骑,分由八个不同的方向驰出去,卓长根和一个牧马人驰得最远,虽然明知马金花不会走得太远,可是他们还是驰出了六十多里才折回来。 他们回到那片草地,又有三二十个牧马人赶到,太阳快下山,人人面面相觑:马金花还是踪影全无!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令得人人犹如置身恶梦,马金花不见了,她的马在,她人不见了! 卓长根焦急得像是疯了,在暮色渐浓时,他又下令:“我们再去找,派人到牧场去,报告场主。” 两个人立时出发,卓长根等几十个人,又四下散开,天色迅速黑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疲累不堪。可是马金花踪影全无,这些人,宁愿自己累死,也要找下去,不能让马金花就此失踪。 卓长根又回到那片草地,燃起了好几堆大篝火,时间早已过了午夜,快天明了。马醉木和几个得力助手,也已经赶到,聚集在篝火旁少说也有一二百人,火光闪动,映在他们充满了焦虑神情的脸上,没有一个人出声。 卓长根看到马醉木站在小白龙的面前,盯着小白龙,如同泥塑木雕。 卓长根下了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到了马醉木的身前,马醉木的声音,低沉得骇人,多少年来,卓长根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样的声音讲话,他在问:“金花她能到什么地方去?” 他这样问着,才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远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远方起伏的山影,在黑暗之中看来,十分神秘。 卓长根感到喉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马醉木的问题,他要是能回答得出来,那倒好了。 卓长根没有回答马醉木的问题,只是把他如何追上来,一上了冈子,就看到了马群的经过,讲了一遍,他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力量撕碎了,听起来十分怪异。 他道:“我冲下来时,一直在叫她,场主,我决定要叫她,可是她却不在,我想她听不见……我在叫她了。” 马醉木陡然震动了一下,双眼之中,像是要喷出火来:“小子,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卓长根给他一喝,只是挺立着,不再出声,马醉木出声叫着:“金花不会死,她一定是跑开了,到什么地方去,说不定我们回去,她已经在家!” 他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他讲的话,别说人家不会相信,根本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马金花上哪儿去了呢?搜索再开始,由马醉木亲自率领,马醉木虽然因为变故而有点失常,但是处理起事情来也还有余不紊。他要卓长根那一批人,就是草地上休息,他带着新赶到的人去搜索。 马醉木的搜索队,到中午时分才回来,这时,消息已经飞快地传了开去,附近凡是和马氏牧场有关的人,都赶到了这片草地来。马氏牧场的信鸽,全放了出去,通知所有和牧场有关系的地点,留意马金花的下落。 马醉木在中午回来时,双眼之中,布满了红丝,看来十分骇人。 他一下马,就被将近二十来个人围住,围上来的人,都是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可以和马醉木议事,其余的人,都远远站着。 马醉木打开一壶酒,站着,大口大口地喝,酒顺着他的口角,直流了下来。等他喝够了,他才开口:“金花会落在哪一股土匪手里?” 这个问题,卓长根也想到过了,马氏牧场和附近一带的土匪,曾经有过你死我活的剧斗,一直是马氏牧场占着上风,去年中条山的那一帮土匪,被马金花奇兵突袭,完全消灭,土匪闻风丧胆,哪里还敢在马氏牧场的势力范围之内生事?所以他一想到,立时就否定了,这时,他沉声道:“只怕没有什么土匪敢。” 马醉木问:“小股的呢?” 卓长根道:“十个八个小股土匪,金花姑娘一个人足可以应付过去。” 各人都同意卓长根的话,想要马金花就范被擒,那非得有一番惊天动地的恶斗,可是小白龙和马群好好地在,草地上连一点争斗的迹象都没有。 马醉木苦笑,这一天一夜下来,他好像老了不知道多少,同样的话,他已经问过了不知多少遍,这时他又问了出来:“那么,金花到哪里去了?” 马金花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各种各样的可能,都被提了出来,但没有一样可以成立,到最后,各方面的消息都传了来:没有马金花的踪迹,那是又是午夜时分,一个大家都想到,但是谁也不敢讲出来,最可怕的一个可能,终于有人先说了出来。 一个牧马人有用颤抖的声音道:“金花姑娘会不会……在马群……疾奔时……被撞跌了下来?” 在这个徼马人提出了这一点之后,草地上静到了极点,只有篝火发出必必剥剥的爆裂声。马醉木首先狂叫了起来:“不会!” 卓长根也跟着叫:“不会!”但是他们两人叫了“不会”之后,却又是极度的静寂。 当然,没有人希望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可能。而如果是这样,那么,马金花整个人,在马群的践踏之下,可能早已变得不存在了。 卓长根想到这一点,身子不由自主发着抖,但是他还是竭力镇定:“好,天一亮,我们循回路去找,总有一点什么剩下的──” 卓长根的意思是,就算马金花已惨死在马蹄之下,被几百匹疾驰中的马踩踏成为什么都不存在了,总还有点东西、迹象可以留下来的。可是他的话还未讲完,一个人扑了过来,他脸上已中了重重的一拳,那一拳,令得他跌倒在地,当他一跃而起,看清了打他的是马醉木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抹去了口角处涌出来的血。 马醉木厉声说:“谁也不准那么说,金花不会死。” 他叫了那句话,这个铁打一样,受尽人尊敬的好汉,身子突然一个摇晃,向下便倒,昏了过去。 那么一个强壮的人,天神一样的人,居然也支持不住!这对于在马醉木周围的人来说,又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连他几个得力的老部下,也慌了手脚,还是卓长根比较镇定,一面扶他起来,一面指挥着,用冷水淋泼。 马醉木醒过来,卓长根就在他的面前,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拿酒来!” 一皮袋烈酒,传到了他手中,他仰着颈子,咕嘟咕嘟,一口气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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