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把货收藏在隐蔽之处——蛮荒的山岭,山势险峻,山洞又多又深,又十分曲折,原始林木参天,草丛又高又密,隐蔽之处十分多,而所带的货,一般也不过两三百斤,要藏起来,十分容易,而要找,却又困难之至。 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劫匪一现身,若是把人全打死了再说,十之八九,找不到货物何在,只是白白杀了人,得不到好处。所以久而久之,劫匪也就不敢一上来就赶尽杀绝。 在这样的情形下,劫匪一出现,双方自然决斗,若是匪方胜了,那情形就十分惨烈,必然要拷问出鸦片所收藏的地点来。 杀人不眨眼的匪徒,为了要知道鸦片的下落,什么样的手段用不出来?人类相残的本领,在所有生物之上,斩手断足,挖眼去鼻,还是最轻的,开膛破肚,活剥人皮,是匪徒在得不到货物之后,恼怒之余的报复行为。 如何可以在被匪徒逼供之余,咬紧牙关,坚不吐实,那是十分重要的问题。本来,鸦片再值钱,也比不上人命,在人命和鸦片之间,应该选择人命才是。 可是贩运鸦片的人,却另有想法,他们认为,若是劫匪容易得手,只有使劫匪越来越多,而且,说出了货物的所在,也难免一死,所以一定要硬挺过去。 但人毕竟是血肉之躯,酷刑接二连三,总有受不住痛楚而崩溃的时候,所以又想出了一个办法来——收藏货物的是领队,一旦遇到劫匪出现,并且占了上风之后,都另有早已雇定的,极硬的汉子,出来自认是领队,承受匪徒的酷刑。由于这个人根本不知道货物藏在什么地方,自然不论怎样拷问,也问不出实在来,而在匪徒拷问的过程之中,事情就有出现转机的可能,或是有人经过,或是有后援队来到,那就可以得保不失了。 这些,都成了鸦片贩运者的成规,匪徒除非真有内应,能认出谁是领队来,也无法可施。 殷大德那一次,带了三百斤上好的熟土,出发的第二天晚上,就遇上了一队败兵,领兵的,居然是一个上校团长,败兵约有一百人之众。 像殷大德这样,在江湖上十分吃得开的人物,黑道上的匪徒,不会去碰他,就算碰上了,殷大德自然也有法子化得开,可是遇上了败兵,那就有理说不清了。 殷大德才牵了三匹马,藏好了鸦片回到扎营地,就看到上百人,有二三十人,端着枪,围住了三个伙伴,对方人多,三个伙伴看来连抵抗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反手绑在三株大树之上。 殷大德一现身,看出情形不妙,想要逃走,哪里能够? 上校团长走过来,一挺冲锋枪抵在殷大德的腰眼上,那上校团长的身形甚高,简直如同凶神恶煞一样。 而且,上校的一只左臂,还用绷带吊着,绷带之上,全是血污,可见他非但受过伤,而且,伤得还不轻。 殷大德一看到这种情形,心中就知道不妙,因为败兵还容易应付,最难应付的是伤兵。伤兵在战场上死里逃生,也就变得格外凶狠,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了。 殷大德把遇到了那一队伤兵之后的情形,说得相当详细,白素兄妹到后来,实在忍不住,几番催促,殷大德才算转入了正题。 殷大德和那队败兵打交道的经过,若是详细转述,当真是惊心动魄之极,单是写他的三个伙伴,如何在上校团长的命令下,被逐步处死的情形,已经在一切人所能想像的残酷之上。 上校团长在殷大德的面前,用尽了残酷无比的方法,处死了那三个被绑在树上的伙伴,目的就是要殷大德说出货物所藏的地方来。 殷大德自述他自己目睹了那么凶残的杀人方法之后,整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在何处,若不是自知讲了是死,不讲也是死,有那么一点反正是死的信念在支撑着,早已整个人变成一滩烂泥了。 在对付了他的伙伴之后,就轮到殷大德了,先上来一个士兵,用剃刀,将他的头发,齐中间剃去一绺,宽约三指,剃得精光。 殷大德也是跑惯了江湖的人,头发一剃光,他就嚎叫起来:“长官,是……要……剥……剥……剥……” 他的舌头不听使唤,僵住了,在那个“剥”字之后,再也接不出其它的声音来。 上校团长狠狠地道:“对了。照说,用烧滚了的水,把你头上那些毛烫下来,更省事得多,要不要?” 殷大德全身,像是筛糠一样地抖,他刚才目睹一个伙伴的双手双脚,被放在滚水中煮熟的惨状,这时,他还能说得出什么话来? 上校团长向那手执剃刀的士兵一挥手,士兵就用锋利的剃刀,在殷大德的头皮之上,自前额到后颈,一刀划出了一道血痕来,并不是很深,只划破了头皮。 头上的皮肤,本来就是绷紧了的,所以一刀划开之后,自然而然,裂口处向上翻卷,鲜血淋漓,顺着头脸,流了下来。 殷大德在这时,惨叫了起来:“我……要是说了……怎样?” 上校团长倒也老实,扬了扬手中的枪:“给你一个痛快,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殷大德存着万一的希望哀求:“我叫殷大德,我很有钱,我给你很多钱,你们可以越过国界去,安身立命,我给你们很多钱。” 他这一番话,自然不是一口气说出来的,而是断断续续,大约拖延了两三分钟时间,而就在这段时间中,救星到了。 山角一边,转出了一小队人来,当前一人,步履稳健,身形高大,气势慑人,双目有神,才一转过山角,就看到了眼前的情景:一队穷凶极恶的败兵,三个已不成人形的死人,和一个还活着,被绑在树上,血流披面的人。 那为首的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石绽春雷,陡然大喝一声:“住手!” 他一面喝,一面加快脚步,大踏步向前走来。白素兄妹一听得殷大德说到这里,就知道,那应该是自己父亲到了。 两人互望一眼,心中都在想:那时,自己在什么地方呢? 那人威风凛凛,一下陡喝,竟在山崖之中,引起了回声。
有云“先声夺人”,那人的气势,先叫人感到来人非同小可。他身形很快,一下子已到了上校团长的面前,只见他赤手空拳,挺身而立,向上校团长,怒目而视。上校团长仍然凶神恶煞一样,可是不知怎地,和那人一比,气势低了不止一截。 那人又喝到:“两阵交锋时,要是有这样手段,也不会落败了。”上校团长想发怒,而且真是极怒,可是面对着那人,硬是发不出怒来,只是空自把一张满面横肉的凶脸,憋得通红,额旁的青筋暴绽。 就在这时,败兵之中,有好几十人一起叫了起来:“阳光土司。” 几十个人突然发喊,声势也颇惊人,那被称作阳光土司的汉子,略抬了抬头,看到发声叫喊的人,都同时在向他行礼,有的拱手,有的鞠躬,有的行的是苗人的礼节,他也向各人点了点头,众人都看到他虽然威风凛凛,可是神情眉宇之间,却又像是有着极大的悲痛一样。 败兵都是当地的部队,对苗疆中的事,都很熟悉,一下子有人认出了那汉子的身份来,也不足为奇,因为“阳光土司”在方圆千里的苗疆蛮荒之中,是一个大名鼎鼎、响当当的人物。 这时,认出他的人叫出了他的名字,其余没有认出他的人,也听过阳光土司的大名,而有两个人,心情绝不相同,一个是殷大德,他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居然在这时候,阳光土司出现了。阳光土司处事公正、行侠仗义的种种传言,他是早已听说了的,阳光土司出现的场合,自然也不会再容败兵行凶。 所以殷大德也没有去想,阳光土司一个人如何对付一大队败兵,他只是感到自己有救了,大叫两声:“救命。救命。” 他一叫,头上被割开的头皮,重又裂开了些,再有鲜血涌出来,自头顶涌出的鲜血,浓稠无比,令得殷大德看来,更是可怖。 另一个,是那上校团长,上校团长能在这一地区带兵,当然不会孤陋寡闻,他也一样听过“阳光土司”的大名,知道自己会有麻烦。 本来,了和阳光土司对面而立,气势就大大不如,这时,一听到了阳光土司的大名,身子又缩了一缩,自然更显得落了下风。但这个军官,本来就是土匪出身,又当了十多年的兵油子,凶残无比,十分有狠劲,他转念一想,自己有一百多人,怕对方一个作甚? 所以他陡然一提气,叫了起来:“管你是阳光是月亮,大伙一起上。” 他在叫“大伙一起上”的时候,自己反倒退了一步,他估计有几十个人冲上去,虽然在传说之中,阳光土司可以以一敌百,总也有一阵子耽搁,自己就可以从容行事了。 谁知道他叫大伙上,那一百来人,个个如同脚下生了根一样,钉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竟然没有一个人,听他这个军官的命令。 团长一看到这等情形,心知不妙,可是又不能就此退却,想要再大喝一声,恰好和阳光土司的目光接触,阳光土司目光如炬,慑人之至,他一张口,没有叫出声,想扬起手中的冲锋枪来,已然慢了一步,眼前一花,阳光土司已到了他的面前,一抬脚,踢在他的手腕之上,把他手中的冲锋枪,踢得直飞向半空。 殷大德在向白素兄妹说到这一段经历之际,手舞足蹈,兴奋之极,他道:“令尊——对不起,我认定了令尊就是阳光土司——的行动之快,当真比豹子更甚。那时我血流披面,视线模糊,可是我还是拚命睁大了眼看。令尊一下子到了上校的身前,一起脚,就踢飞了他手中的枪,立时转身,一肘撞出,就撞中了那厮的胸口,那厮连声都未出,整个人就像纸扎的一样,飞了起来,跌出之后,已经出了悬崖,这才听得他的惨叫声,自万丈深渊之下,悠悠传了上来。” 殷大德一口气说着当时的情形,当然十分精彩,可是白素兄妹,却是脸色惨白,身子在不由自主发着抖。殷大德看了,不禁一呆,因为白素兄妹的反应,也未免太强烈了一些。 他又哪里知道其中的缘故。 原来殷大德如实形容阳光土司如何一招两式,就解决了那个上校团长,白素兄妹一听,就知道那是自己父亲在武学上的绝学之一,那一招唤作“虎跃龙腾”,一跃,一脚,转身一肘,当者无救。 阳光土司竟然能使出这一招来,那他不是自己的父亲,还会是什么人? 可是父亲又矢口否认,这使兄妹两人知道,其中必然有十分隐秘的秘密在。 兄妹两人连喝了几口酒,并没有把这一点向殷大德说出来,殷大德就继续说当时发生的事。 阳光土司一招之间,就解决了上校团长,败兵之中,不少人也精通武术,不禁齐声叫起好来,更有一大半人,动作一致,一起跪了下来,手中持武器的,也都远远抛了开去,口中不断叫着:“阳光土司!阳光土司!” 这等于是所有的人,都向阳光土司投降了。 阳光土司高举双手,令各人静下来,又喝道:“起身,还不放人。” 当然立即有人把殷大德的绑松了,死里逃生的殷大德,身子先是软在地上,但还是努力挣了起来,直挺挺地跪着,在他要叩下头去的时候,阳光土司一把把他抓了起来:“和你商量一件事。” 殷大德站直了身子,声音激动得发哑:“恩公你怎么说怎么好。” 白老大脸色严峻,先不望他,望向那些败兵,现出了一种十分深切的悲痛,陡然长叹一声,显出他的心胸之中,有无限的郁结。 (根据上下文,此处似不应用“白老大”之名,而应沿用“阳光土司”之名) 当他望向那些败兵之时,所有人,个个都和他目光接触,也都看出,阳光土司虽然神威凛凛,可是心中实在有着说不出的悲苦。 这些人,虽然行为乖张,绝无现代的道德标准,可是其中也不乏血性汉子,义烈之士,江湖草莽之中,原是什么人都有,而且行事也绝无准则,当时,就有不少人看出,这个威名赫赫的阳光土司,自己本身可能有着极度的悲哀。 所以,那些人一起又叫了起来:“阳光土司。” 这一声叫唤的意思,阳光土司自然明白,他也知道,自己的心事,瞒不过人,这些人的意思,是说他如果要帮助,那么,刚才出声的人,就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刹那之间,他现出激动的神情来,豪意顿生,一声长啸,竟震得栖息在林中的飞鸟,扑喇喇飞出了一大群来。他朗声道:“多谢各位好意。” 他拒绝了各人的好意,立时又转身对殷大德道:“你带了多少货?” 殷大德半秒也没有耽搁:“三百斤,全是最好的,本来准备给那边的皇族带去的。” 殷大德在说的时候,向南指了一指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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