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处,就停了下来,然后我们下车。 我和她一起向前走去,一面问道:“对于炭帮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我只知道,炭帮最近一任的帮主,也就是四婶的丈夫,姓计。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在任多久了?” 白素道:“我也不很清楚,约略听父亲说起过,说计四叔二十六岁那年,就当上了炭帮帮主,一直到四十三岁,时局起了变化,父亲曾特地派人去通知计四叔,叫他及早离开。但是计四叔却只听了父亲的一半劝告,他派了几个手下,护着四婶离开了家乡,他自己却留下来,没有走!” 我“哦”地一声:“他留了下来?那当然是凶多吉少了!” 白素道:“可不是,开始的一年,还当了个什么代表,第二年,就音讯全无了!” 我们说着,已经来到了大门口,大门是旧式的,两扇合起来的那种,在大门上,镶着老大的,足有六十公分见方约两个大字,一个是“计”字,另一个是“肆”字。这两个字,全是黄铜的,极有气派,擦得铮亮。
第三部:谒见炭帮帮主夫人
到了门前,真使人有回到了当年炭帮全盛时期的感觉。 白素在门前看了一会,找到了一根垂下来的铜链子,她伸手拉了一下铜链子,在大门内传来了一下转来奇特的“梆”地一声响,我无法断定这种声响是什么东西撞击之后所发出来的。 四周围极静,在响了一下之后,就听到了一阵犬吠声,犬吠声持续了大约三分钟,我等得有点不耐烦,想伸手再去拉那铜链子,却被白素将我的手推了开去。对于各种古怪的帮会规矩,她比我在行,所以我也只好耐心等着。又过了几分钟,才听到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在门后停止,接着便是拉门栓的声音,然后。门缓缓打了开来。 门一打开,我看到的是一个个子极高的汉子。足足比我高一个头,而且,身形粗壮,腰板挺直,气派极大。这样的大汉,在年轻的时候,一定更加神气,更加令看到他的人心怯。但现在,毕竟岁月不饶人,他的脸上,满是皱纹,我估计他已在六十以上。他的目光也十分疲倦,他用一种极其疑惑的神情,望着我们。 白素早已有了准备,大汉才一出现,她就双手恭恭敬敬地将一张大红烫金,大得异乎寻常的名片,递了上去:“这是家父的名片,我有点事,要向四婶讨教,请你通传!” 那大汉一见名片,整个人都变了! 他像是在突然之间,年轻了三十年。双眼之中疲倦的神色,一下子消失无踪,而代之以一种炯炯神采,他挺了挺身子,先向白素行了一个相当古怪的礼,然后,双手将名片接了过来。 他并没有向名片看,显然白素一将名片递过去,他已经知道名片是什么人的了。而这张名片,一定又使得他在刹那之间,回复了昔日生活中的光采,他变得容光焕发,姿态极其潇洒地一转身,嗓子嘹亮,以典型的萧县口音叫道:“白大小姐到访!” 我不知道当年,如果他在大门口这样一叫,是不是会有好几十人轰然相应,但这时,他叫了一声之后,四周围仍是一片寂静,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种情形,令得他也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 白素走进了门:“四婶在么?” 那大汉这才如梦初醒:“在!在!白大小姐,难得你还照往日的规矩来见四婶!唉!” 他那一声长叹,包含了无限的辛酸。不过我心中并不同情他。因为我对于一切帮会,并没有多大的好感,在这里,不必讨论我为什么对之没有好感的原因,简言之,帮会是一种十分落后的组织,但是那人的这一下叹息,却真是充满了感慨。看那人的情形,像是还想依照过去的一些规矩来办事,但即使是他这样的人,也看出如今再来摆那些排场,十分滑稽,所以他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白大小姐,请跟我来!” 直到这时,那人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他向我望了一眼,问白素道:“这位是……。” 白素道:“是我的先生!” 那人“哦”地一声,一时之间,像是不知该如何称呼我才好。白素是“白大小姐”,我是白大小姐的丈夫,应该如何称呼呢?当然不是“白先生”!我笑了笑:“我姓卫”。 那人“哦哦”地答应着,神情尴尬。显然在他的心目中,我微不足道,白大小姐才是主要的。他道:“请跟我来!请跟我来!” 他一面说,一面转身向内走去,我和白素,就跟在他的后面。 花园相当大,我们走在一条青砖铺出的小路上,砖缝之中长满了野草,连砖身上也全是青苔。整个花园,当年可能曾花费过一番心血来布置,如今看来,荒芜杂乱,显然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未曾整理了! 一直来到了建筑物的门口,走上了四级石阶,来到了大厅的正门,正门上镶嵌的,是如今要在古董店里才可以找得到的花玻璃。而这种花玻璃,在五六十年之前,北方的大户人家之中,十分流行。 带我们走进来的那人,推开了门,门内是一个十分大的大厅。 这个大厅,给人以极大的感觉,倒不是因为它本来就大,而是因为十分空洞,几乎没有什么陈设,墙上,有着明显地悬挂过字画的痕迹,但如今字画都不在了。应该有家具陈设的地方,也都空着,家具也不见了。 那人带着我们进了大厅之后,神情显得更尴尬,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说什么。我和白素,全装出一副十分自然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诧异之状。 我们知道,大厅中的陈设、字画,全卖掉了。陈长青曾转述四婶的话:要不是等钱用,也不会出卖!由此可知,可以卖的东西,一定全卖掉了。大厅中的家具,如果是古老的红木家具,相当值钱,如今一定是卖无可卖了,所以四婶才出让那一段木炭。然而,木炭怎么可以卖钱,去交换与之同体积的黄金呢?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一段被安放在锦盒中的木炭,是当年炭帮帮主的信物?是一种的崇高身份的象征?但即使如此,时至今日,也全无作用,还有什么人会要它? 那人在尴尬了一阵之后,苦笑道:“这里……这里……白大小姐还是到小客厅去坐吧!” 白素忙道:“哪里都一样!” 那人又带着我们,穿过了大厅,推开了一扇门,进入了一个小客厅中。小客厅中有一组十分残旧的老式沙发,总算有地方可坐。 当我们坐下来之后,那人捧着名片,说道:“我去请四婶下来。” 白素道:“大叔高姓大名,我还未曾请教!” 那人挺了挺身:“我姓祁,白大小姐叫我祁老三好了!” 看他那种神情,像是“祁老三”这三个字,一讲出来,必然尽人皆知。白素的反应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一脸惊喜的神情:“原来是祁三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我心里咕哝着,口中也随口敷衍了几句,祁老三却高兴得不得了,转身走了出去,我和白素生了下来。老式的沙发,有铁丝弹簧,一旧了之后,弹簧就会突出来,令得坐的人极不舒服。 我问道:“那祁老三,是什么人物?” 白素瞪了我一眼,道:“你真没有常识,炭帮的帮主,一向称四叔,他居然可以排行第三,他是炭帮中的元老,地位极高!” 我有点啼笑皆非:“为什么炭帮帮主要叫四叔,你还不是一样不知道!” 白素道:“等一会,我们可以问四婶。” 我忙道:“我们不是为了炭帮的历史而来的,我们是要弄明白什么半边脸、祁老三,是不是曾对多事的陈长青有过不利的行动!” 白素压低声音:“你少说话,也不可对任何人无礼,让我来应付!” 我没好气道:“当然,你是白大小姐,我算是什么,不过是你丈夫而已!” 白素笑道:“别孩子气,这有什么好妒嫉的?” 我忍不住道:“妒嫉?我只觉得滑稽!” 白素还想说什么,但已有脚步声传了过来,白素忙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站起来,我们才站起,门打开,祁老三已经陪着四婶,走了进来。 陈长青的形容能力,算是好的,四婶就是他曾经见过面的那个老妇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四婶一进来,祁老三便道:“四婶,这位就是白大小姐!” 四婶向白素点了点头,神情庄严,高不可攀,当祁老三又介绍我之际,她连点一下头都省了,只是向我淡然望了一眼,像是以我这样的人,今天能够见到她这位伟大的四婶,是一生之中额外的荣幸一样,所以,当她先坐下来之际。我倒真希望旧沙发中的弹簧在她屁股上刺一下,看看她是不是还能这样摆谱。 坐下之后,四婶问白素:“你爹好吧,唉,老人都不怎么见面了。” 白素道:“好,谢谢你。四婶,你气色倒好,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你!” 四婶笑了一下,道:“可不是,那时候,你还要人抱着呢!” 白素道:“是啊,有两位叔伯,当场演武,大声呼喝,我还吓得哭了!” 白素和四婶,老是说几十年前的陈年八股,真听得我坐立不安,听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碰了白素一下,白素会意,停了下来。四婶的年纪虽然大,我估计已在七十左右,可是对于她身边发生的事,都还保持着十分敏锐的观察力,而且反应也十分灵敏。白素才一停止讲话,她反手自一直站着的祁老三手中,接过了水烟袋来,吸了一口,一面喷烟出来,一面问:“你来找我,为了什么?” 白素忙道:“四婶,是一件小事,我有一个朋友,姓陈,叫陈长青。” 四婶皱了皱眉,道:“我们的境况,大不如前了,只怕不能帮人家什么。如果这位朋友以前和四叔有交情,我们应该尽力而为,不过……” 白素道:“不是,不是要四婶帮什么,这个陈长青,多事得讨厌,行事无聊,昨天和四婶见过面……” 白素的话,当真是说得委婉到了极点,我甚至一直不知道白素有这么好的说话本领。她的话还没有讲完,四婶的脸,就陡地向下一沉,脸色也变得铁青,转过头去:“老三,你们将那个人怎么了?” 祁老三被四婶一喝,神情变得十分惶恐,忙弯下了腰:“四婶,老五说,有一个人,鬼头鬼脑,在围墙外面张望。他又说,那个人不知怎么,知道我们的电话,曾经骗过四婶一次……” 祁老三罗罗唆唆讲到这里,我已经忍不住道:“这个人,你们将他怎么样了?” 祁老三吞了一口口水:“老五说……说是要教训他一下……所以…… 我听到这里,真有忍无可忍之感,陡地站了起来:“你们用什么方法教训他!” 祁老三在说的时候,一直在看着四婶的脸色,四婶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可是这时,当我站起来,大声责问祁老三之际,四婶居然帮着祁老三,向我冷冷地望来,语音冰冷:“我们怎样教训他,是我们的事!” 白素向我连连作手势,要我坐下来,别开口,我虽然看到了,可是却装成看不到,因为心中的怒意,实在无法遏制。这些人,以为自己还生活在过去可以为所欲为的时代里……他们喜欢生活在梦中,旁人不能干涉,但是当事情涉及到了伤害他人的身体之际,却绝不容许他们胡来! 我立时冷笑了一声:“只怕不单是你们的事,也是整个社会秩序的事,这里有法律!而且,是现代的法律!” 我的话一出口,四婶的神情,变得难看之极,伸手指着我,口唇掀动着,面肉抽搐,神情可怕,不过她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冷笑道:“你想下什么命令?是不是要吩咐祁老三将我拖到炭窖去烧死!” 这句话一说出来,四婶陡地站起,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向外就走。白素也站了起来,狠狠瞪了我一眼:“太过分了!” 四婶一走,祁老三也待跟出去,可是我却不让他走,一步跨向前,伸手搭住了他的肩头。 在我伸手搭向他的肩头之际,我已经有了准备。因为这个祁老三,在炭帮之中的地位既然相当高,他的武术造诣一定不会差。可是我却末料到他的反应,来得如此之快! 我的手指,才一沾到了他的衣服,他身形不停,右肩一缩,已一肘向我撞了过来。 我陡地吸一口气,胸口陷下了少许,同时一缩手,伸手一弹,弹向他的肘际。 谁都知道,在人的手肘部分,有一条神经,如果受到了打击,整条手臂,如同电殛一样麻痹。可是我这一下,并没有弹中,他半转身,逃开了我这一弹,而且立时挥手,向我的胸口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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