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奇伟仍然耐着性子:“像这种自然现象、是水利工程师研究的最好课题,大量的水流,自何而来,何以消失,弄明白了它的规律,可以作为工程上的重大依据。你不是立志要做一个好水利工程师吗?” 李亚仍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头,他居然大声叫了起来:“我要做一个好工程师,不要做一个疯子工程师。” 白奇伟的耐心、到了尽头,他再也按捺不住了,大声道:“那你就别去,土人始终是土人,就算得到了诺贝尔奖金,土人还是土人。” 白奇伟的话,令李亚十分伤心,可是他的心地也真好,哀求地道:“白先生,你也别去,求求你,去了不会有好结果。” 白奇伟根本不理会李亚的哀求,已经开始觅路,向那瀑布的方向进发。他走了一程,曾回头看,看到李亚像是一座雕像,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白奇伟本来坯存着希望,以为他终于会跟上来,如今看情形,李亚不去过来了。 白奇伟也不再理会他,继续向前走着,山间虽然没有路,但河林旁,总比较平坦,并不是很难走。他离那瀑布越近,就越觉得那瀑布气势雄伟,绝不在尼亚拉瓜、黄果树和维多利亚那些著名的瀑布之下。瀑布不会超过十公尺,可是水声震耳欲聋,大量的水急泻而下,戳起的水浪和水花,甚至比瀑布本身还高,真是从来未曾见过的奇观。 来到临近,白奇伟开始向上攀,没有多久,他就看到了瀑布形成的情形。 原来上面的河床相当浅,大量河水汹涌而来——白奇伟推测,可能是更上游的山区上空,忽然下了一场暴雨,导致山洪暴发,所以水流量大增——河水几乎已漫上于岸,在许多小缺口处,争相泻出来,像是无数条流窜飞舞的银蛇。 而恰好有一个大缺口,河水自然急泻而出,所以就形成了那个大瀑布。 山区上空暴雨的机会可能不多,平日,山洪不来,河水流量少,水不会从那个缺口溢出来,自然就不会有什么瀑布。 看到了这种情形,白奇伟心中又把李亚骂了好多遍,他沿着河岸,向前又走出了一程,站在河的对面,看着奔泻而下的急流。 他一面观察地形,心中作了打算,明天,要设法弄一架直升飞机来,去勘察一下那么大流量的水,究竟是怎样形成的。 白奇伟看得十分出神,陡然之间,看到河水上泛起一片金光,他才知道,夕阳已经西沉,那是晚霞的反映。 在山区中,太阳一下山,黑暗来得特别快。白奇伟心中叫了一下槽糕,他无法和工作组会合,看来只好在这里找个地方度过个宵了。 白奇伟有丰富的野外生活经验,在河边度一宵,并不算什么,他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沿河走出了一段路,那里是上个碎石滩,长着一簇一簇的灌木,白奇伟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已经利用那些灌本的树枝,燃起了一堆篝火,然后,他把外套翻过来,摊平,铺在地上,他就在篝火旁坐下,嚼吃着干粮,又用水壶舀了河水来饮,竟然十分清冽可口。 他在夜色中,观赏着河流的壮观景色,又打了一会坐,以消磨时间。到午夜时分,他才把篝火加大,估计至少可以燃烧一小时之上,他才躺了下来。轰大的河水声,很有催眠作用,不多久,他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醒了过来。他是被惊醒的,可是情形十分奇特。通常,一个人在熟睡之中被惊醒,总是由于周围发生了什么声响。但那时,白奇伟的情形,却恰好相反,他是由于四周的声音突然消失,才惊醒的。 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静列极处,以致白奇伟在一刹那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醒了过来,还以为是进入了一个梦境。当白奇伟确定他已醒了,一时之间,他又不能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因为入睡之前的轰轰发发的水声,和醒过来之后的寂静,相去太远。他要坐起身,睁开眼,至少半分钟,才肯定自己仍然在河边,就是不久之前入睡的地方。 这时,篝火熄灭,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灰烬,在无声地燃烧,连轻微的“拍拍”声都没有。白奇伟大惑不解,那么猛烈的水声,到哪里去了?他一跃而起,就已经有了答案:那道瀑布不见了。河水显著降低,而且,水势也变得极缓馒,缓慢到在夜色中看起来,河水像是静止一样。 河水下应该静止,一定在流着,可是真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种情形,真是奇特极了,白奇伟仁立了一会,想起李亚曾告诉他,这道瀑布,被土人叫做“鬼哭神号”,说什么会发出千万个厉鬼的号哭声,那真是无稽之极,习惯于野外生活的白奇伟,也从未有过如此寂静的经历。 他深深吸着气,点燃了一支烟,才吸了一口,就怔呆地向前望去。 吸引他向前望去的原因,并不是前面有什么他可以看到的东西,而是前面,突然传来了一下修叫声。 在寂静中听到了那一下惨叫声,令得白奇伟遍体生寒,夹着烟的手指,不由自主发抖。 那是真正的惨叫声,而且,显然是由人发出来的,别的动物,决计不可能发出如此充满了悲惨,令得听到的人,也不由自主剧烈发抖的声音。 那一下呼叫声,其实并不强烈,听是悲惨。像是发出叫声的人,本来是在竭力抑制自己,不使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准备默默承受痛苦。可是也许是他心中的痛苦太强烈了,无论他怎么控制,也无可避免地爆发了出来,那不是他在呼叫.而是悲惨和痛苦的自然爆发。 惨叫声拖曳得相当长,余音越来越低,但是给听到的人所带来的震撼,却更加强烈。 白奇伟想再吸一口烟,镇定一下,可是他的手抖得如此之甚,以致他竟然没有法子把烟放进口中。 而且,一时之间,他除了站在那里发抖之外,简直什么也不能做。他只是不断地在心中重复着几句话:“天,别让我再听到一次这样的惨叫声,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惨叫声,听多几次,人会疯掉。” 当他在这样祈求时,他自然而然,想到了李亚说过的:听到鬼哭神号的人会变疯子!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而就在这时,惨叫声又传了过来。这一次,是连续的惨叫声,由于呼叫声是这样的撕心裂肺,他根本分不出发出呼叫声的人是男是女,甚至也无法判定是一个人在叫,还是好些人一起在叫。 那种连续的惨叫声,令得白奇伟不但全身发颤,而且感到了生理上的真正痛楚,惨呼者的痛苦,似乎传染到了他的身上,使他的心口,一阵刺痛,身子跟着摇晃,他若不是有相当强的自制力,忍不住也要张口大叫,去发泄他心中,本来不应该存在但是却在惨叫声中向他袭来的痛苦。 他的思绪乱到了极点,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唯一的想到的,就是李亚所说的话:这种惨叫声,是“鬼哭神号”,是千百个厉鬼的号哭! 在杂乱的思潮中,白奇伟忽然又想到:这是什么秘密武器?声波可以杀人,早有定论,这种充满绝望、痛苦、悲惨的呼叫声,可以震动听到的人的每一根神经,比任何高频率的音波或低频率音波,具有更大的杀伤力。 因为在这种叫声中,充塞着人类的感情,可以使人在感情上受到感染。真难想像,如果在战场上,只让对方的士兵听到这样的叫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是不是有什么机构,正在这里秘密进行这种秘密武器的试验? 白奇伟思绪极乱,他想到这一点,显然忘记了李亚曾说过,那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不知有多少年了。 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当时却使白奇伟比较镇定。在全然无可解释的处境,感到了莫大的震惊,如果可以找到一些虽然没有根据,但却可以设想的假设,就会像一个将要溺死的人,忽然抓到了一片浮木,多少可以起点作用。 白奇伟当时的情形,就是那样。 这时,各种不同的惨叫声,仍然但是利锯,在挫锯着他每一根神经,有的惨叫声尖厉,有的闷郁,有的伴着呻吟,有的和着喘息,每一下惨叫声。都迸发着无穷无尽的痛苦悲哀,也迸发着愤怒和绝望。间中,在惨叫声中,还夹杂着呼叫声,似乎用各种各样的语言在叫喊着。也不是十分听得清楚。 但是,白奇伟终于听清楚了其中的一句,那是用中国黄河以北的语言叫出来的: “冤枉啊!” 虽然只有三个字,而且是极普通的三个字,可是,也是惊天动地的三个字! 冤枉啊!一个人为了他根本未曾做过的事,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付出代价是什么?极有可能是家破人亡,极有可能是在酷刑之中死亡。 冤狂啊!用其他的语言在叫出来的,是不是也在诉说他们心中的冤屈呢?是不是人类自有文明生活以来,所有的冤枉,全部化成了声音,在这里爆发了出来? 白奇伟大口喘着气,听到了这种连续不断的修叫声会令人发疯,他再无怀疑,他竭力使自己镇定,毕竟他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在镇定心神这方面的能力,超人一等。 夜相当冷,可是这时,他却已经满头是汗,冷汗还在他的背脊上任意肆虐,使他感到背上像是爬满了冰冷的、有着无数支脚的怪虫。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么可怕的惨叫声中,他的镇定,在极艰难的情景之下,一点一滴增加,终于使他可以转动一下颈子——这是他听到第一下惨叫声之后的第一个动作。 他使自己面对呼叫声的来源。他发现,所有的惨叫声,全是自河岸的那个大缺口下面,传出来的。也就是说,从那个大瀑布处传出来。 他甚至还不是正面对着惨叫声,已经感到这样的震动!他真不敢想象,如果正面对着惨叫声的来源,他这时会怎么样。 那个大缺口的一边,推想起来,应该是十公尺高下的一幅断崖。 何以在那断崖上,会有那么可怕的声音发出来?有多少人在那边?看来至少有好几百个人。还是那里,根本是地狱的一个缺口,把在地狱中厉鬼的呼叫声泄了出来? 惨叫声来自地狱?还是来自人间?这样的痛苦悲惨,应该是来自人的内心。唯有来自人内心的惨痛的呼叫声,才能使听到的另一个人,也感到人类共通感情上的共呜。 白奇伟思绪极乱,而且行动上也不受控制,他不住地挥手,喉际不由自主,发出“咯咯”的声响,甚至于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别叫了,别叫了,求求你们,别叫了,究竟人类内心的痛苦有多深,全都给你们叫出来了,别叫了,别叫了!” 在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在喃喃地说着,但是不多久,他虽然竭力抑制,也变得大叫了起来,他叫的是:“别叫了!” 而且,他也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叫声之中,虽然痛苦绝望悲惨愤怒的成分,不如那些惨叫声之甚,但是也足以今他自己感到震惊,而冒出更多的冷汗来。 这时,白奇伟的神智,还保持看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这种情形,就像是面对强有力的催眠,现在还可以凭自己的意志力与之对抗,时间越久,对自己越是不利,最后,情绪一定会完全被控制,而完全失去了自己,那么,照李亚的说法:变成疯子! 白奇伟想控制着自己不要叫,可是他却做不到,他双手紧紧掩住自己的耳朵,不断弹跳着,一点用处也没有,惨叫声,还是一下又一下,利钻一样,自他身上每一个毛孔之中钻进来。 他真的不知自己还能支持多久,他一生中,不知会经历过多少惊险,但这是真正使他感到了彻骨恐惧的一次,他甚至全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什么也没有,只有着不见摸不着,但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声音,那么可怕的,由人类的发音器官所发出来的声音。 又过了没有多久,白奇伟用了最大的努力,才使自己不再叫“别叫了”。但是他还是在叫着、他叫着白素的名字,叫着我的名字,因为这种怪异莫名的情形,使他想起了我的许多怪异的经历,下意识认为那可以对抗。 他实在无法知道究竟时间过了多久,就在他整个人快要崩溃,快要虚脱,再也支持不下去时,突然之间,在一下比起已经听到过的惨叫声更要可怕许多的呼叫声之后,一切全静了下来。而那最后的一下呼叫声,却令得白奇伟被震撼得再也站不住。 他一下子跌倒在地,身体也因为那一下可怕的呼叫声,而发生了剧烈的抽搐,变得整个人紧紧地缩成一团。 一直等到那最后一下惨叫声完全消失,白奇伟才死里逃生,把他紧缩成一团的身子,慢慢舒展开来,每一下动作,他的骨节,都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终于伸直了身子,慢慢站起,恍若隔世,直到这时,他才想到,自己刚才,如果在听到第一下惨叫声之后,就远远逃开去,那或者可以不必多受后来的苦楚。 可是,由于第一下惨叫声一传人耳,就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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