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有一下微弱的呻吟声传来,他低头一看,吃了一惊,看到就在他的脚下,有一个老人,被一丛灌木阻挡,未曾跌下去。 施组长一上来就着远处,再也想不到那么近就有一个人在。而他看到了那个人之后,一时之间,也无法将这个人和失事的车子联系起来。 他拉起那人拖出了几步,到达安全的所在,这才发现那是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 他还想使用自己的车子去和黄堂联络,但是他的车子,在表演了连续接近十个前滚翻之后,和一堆废铁也差不多了。 这时,先是黄堂调派的一小队警员赶到,接着,黄堂也赶到了。 接下来的事,全是例行事务,在这段时间中,胡说和温宝裕正在到处找四个老人的下落,从警方的通讯网中,知道了客货车失事和伤者到了医院的消息,两次和我联络,这才在医院见面。 所以,当我在医院见到黄堂,觉得怪异之至,黄堂见了我,更加奇怪,他心中第一时间所想到的是:怪事,必然和卫斯理有关。 然后仍是施组长的叙述:“我知道事情古怪,就命那一小队警员攀下去搜索车子的碎片——” 我道:“重要的,是还有三个人。” 施组长道:“在搜寻碎片的过程中,如果有人,一定会被发现。但是我不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有生存者,尤其,另外三个人如果也这样老的话。” 接下来,我和温宝裕,也把陶格夫妇说要来的情形,说了一遍。 黄堂和施组长自然骇异莫名,我留意铁医生,看他十分沉稳地皱着眉。我提醒了他一句:“你知道那种把人当玩具的小机械人?它们只有二十公分高,可是却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铁医生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所以,它们轻而易举,控制一辆车子高速前进。” 这一句话,令得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要是忽然有这样的一个小机械人,响着嗡嗡声,飞了进来,那我们这里所有人都不是对手,它是典型的能力高超的妖魔鬼怪,取人性命于瞬息之间。 施组长先开口:“驾驶位上……没有司机。” 铁天音道:“客货车比较高,你当时的情形,看不到驾驶位内的下半截。” 我也扬了扬眉,不错,施组长当时,虽然曾和客货车并列前进,但是他看不到驾驶位的全部。 如果当时驾车的是一个正常人,他自然可以看得见。但如果驾车的是一个二十公分高的机械人,由它在控制油门,决定速度的话,施组长就看不到它。 问题是:如果是小机械人控制车子,它神通广大,可以轻易托车子上天,何必在公路上失事? 可知事情还不是那么简单。 各人的想法倒相同,温宝裕一挥手:“最重要的,是老人的遗言,他们原来想见卫斯理,也一定是想说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一直没有说话的铁天音,这时沉声说了一句:“那一番话,不能说是‘莫名其妙’的话。” 温宝裕立时向他望去,并且做了一个“那么请你解释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的手势。 铁天音微笑:“我只是不同意说老人临死的话莫名其妙。我不知道老人的话是什么意思。老人说卫先生知道,我想卫先生一定知道。” 铁天音的回答无懈可击——我发现对一个自己不知道的问题,最好的回答,就是“不知道”,令得挑剔的对方,不能再挑剔下去。 温宝裕只好摊了摊手,这时,所有的人向我望来,我再次声明:“不,我不明白。” 铁天音却道:“你一定明白,只不过现在你想不起来,不然,老人不会那样说。” 我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是不是明白伊凡的话,我自己再清楚也没有。全世界人都说我知道又有什么用,我真的不知道。 对着各人望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等着我解释伊凡的遗言,我再叹了一声:“我可以把伊凡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出来,但我再说一遍:我不明白。” 在我这样说了之后,各人都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仍然是我先打破沉寂,我道:“听起来,像是一个老套的幻想故事——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进行,所有的人,都会进入一个圈套之中。进了圈套,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由我来出力,和这个阴谋对抗,消灭阴谋,大功告成。”我一口气说下来,各人仍然瞪着眼望着我。胡说道:“那是老人想要告诉我们的事实,也正是他想你去做的事,不能说成是老套的幻想故事。” 我高举双手:“别把我看得太伟大了,讯息虽然来自一个身分如此奇特的人,但是单凭那几句无头无脑的话,我无法和这个虚无缥缈的‘阴谋’作斗争——再伟大的拳师,也无法向空气发拳,而且还要战胜空气。” 各人又静了一会,黄堂叹了一声:“老人临死时,无法把话说得明白,要是他们来找你的时候,你在家里,那就好了。” 我不禁焦躁起来:“这不是废话吗?” 多半是由于我的神情很难看,黄堂没有再说什么。施组长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又是我说了话:“警方要做的是,把那辆客货车的残骸,一块不留地搜集起来,一小片也不要放过,进行彻底的化验,有可能的话,让潜水人下海去捞碎片。” 黄堂扬眉:“目的何在?” 我用力一挥手:“看看这辆车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警方做不到全部,可以负责搜集碎片,我来负责化验工作。” 黄堂吸了一口气,伸手在自己鼻子上用力捏了一下,又大动作地点了点头。 我站了起来,准备离去,来到门口时,才转过身,向铁天音望来,铁天音竟机敏到了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道:“我会十分详细地剖验死者,并且第一时间把结果告诉你。” 我轻轻鼓了两下掌,温宝裕有点不甘后人:“我们再去找,还有三个老人,下落不明。” 当时,我没有在意温宝裕的话。后来才知道,警方并没有答应海中的搜索,温宝裕聘请了一个专门潜水打捞公司的八个潜水人,潜入海中打捞——在暴风雨过后,进行这种工作,十分困难。 经过了三天的努力,在海中没有找到人,但是找到那辆车的一些比较大件的碎片,一起交给了警方。 那些从海水中捞起来的碎片,和警方在山坡上找到的那一些,都被装入一只大箱子,等候我的处理。 我当初在表示我可以负责化验工作时,就已经有了主意——把碎片送到法国的云氏工业组合去,虽然路途遥远些,但云氏工业组合有最好的化验室,费些周章,也是值得的。 所以,我设法和云氏工业组合的负责人之一,云四风联络。 云四风在第二天下午时分来电,我花了五分钟,把事情告诉了他。他不愧头脑清晰,思想敏捷,立时提出了问题的中心:“是想发现特殊的金属、特殊的结构,以证明该车子曾受过外来力量的控制?” 我大声道:“是,和你合作真愉快!” 云四风说:“你怀疑未来世界的小机械人,还在世上为祸人类?” 我叹了一声:“我不知道,只有尽一切可能去探索,想弄明白何以陶格一家人,会短短几年,就变得那么衰老,也想弄明白那番遗言是什么意思。” 云四风想了一会,才道:“祝你成功——我会派人来处理那箱化验品,一有结果就通知你。” 我道了谢,云氏工业组合在世界各地都有办事处,办事十分干净利落,那一部分的工作,我不必再费心,只需静待结果就可以了。 事实上,在那三天之中,我心烦意乱,真想立刻到苗疆去,和白素会合,把我日前所想到的一些概念,和她好好商量。 而且,我也感到这件事十分棘手,白素已经好几次表示她的计划,要把女儿在最短时期,训练成为一个现代人,就算我和红绫完全站在同一立场,只怕也不能使她改变主意。 一半是由于感到就算去了苗疆,目的也难达。一半是由于温宝裕和胡说,正在尽一切可能,在寻找另外三个失踪的老人。温宝裕更坚持,三个老人如果在车子失事之中遇难,就算尸体跌入了海中,也总有一点迹象可寻。而今什么也找不到,大有可能三个人并没有死,有可能再次出现,所以要我不要离开。 还有一个令我留下来的原因,是我还在等着铁天音的剖验报告。三天之后的晚上,铁天音提着一个公文箱来找我,神情极其疲倦,眼中布满红丝,可以看得出,他这几天,心力交瘁放在工作上,休息得极少。 我先向他望了一眼,他叹了一声:“一点也没有可疑之处,身体所有机能都因为年老而衰竭.那是由于衰老而死亡的一个典型。剖验的结果全在这里,你可以看。” 我摇了摇头,表示相信他的判断。 他眉心打结,沉默了片刻:“有一件事十分怪,老人的身上,没有外伤,一点外伤也没有,而他被发现时,应该是车辆失事之后被拋出去的——在那样的情形下,不会完全不受外伤……” 听得铁天音这样说,我也大是疑惑。当日赶到医院,看到了伊凡,所有人都集中精神,想听伊凡在临死之前有什么话说。按着伊凡就死了,谁也没有注意他的身上是不是有伤。 铁天音望着我,等着我的解释。我知道他必然已经全盘设想过,所以我作了一个手势,表示要先听他的意见。 铁天音和我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可是我对他印象很好,感到他可以共事。 铁天音立时有反应:“施警官跳出了车子,客货车撞上来,那其间估计有三四秒,施警官看不到客货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点头,这说明他有十分精细的观察力。我问:“你以为在这三匹秒,会有什么事发生,而是施警官没有看到的?” 铁天音先用一句简单的话,说出了他的结论:“车厢中的四个老人,得到了处理。” 他的这种说法,十分奇特,我等他作进一步解释。他略想了一想:“小机械人。” 他说了这四个字,又停了下来。每次,当我听到“小机械人”这个词的时候,都不免感到一股寒颤,这次也不例外。 而且,虽然他只说了四个字,但是我已经明白他的设想是什么了。 他的设想是,有一个或几个小机械人,在控制着整件事,驾车飞驶的是小机械人,由于小机械人只有二十公分高,控制车子行进时,看起来就会是司机座位上没有人。 当去路被阻的一剎间,小机械人就抓起了四个老人,离开了车厢。 小机械人的行动快,所以施警官没有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 而伊凡之所以会留在山坡上,可能是小机械人故意如此,也可能是由于意外,而留了下来——他不是在撞车之后被拋出来的,所以并无外伤。 我把这些向他说了出来,一面说,铁天音一面点头,表示他正是这样想。 他又如了一句结论:“三个老人并没有死,小机械人在继续玩他们,可能又把他们带到未来世界去了,可能把他们留在戈壁大沙漠之中,或者任何地方,会继续把他们当玩具。” 铁天音的性格,一定十分沉稳,他在说有可能发生的那么可怕的事时,居然平静之极,一点没有异样。 我则半晌说不出话,越想越觉得事情的可怕。 铁天音沉声道:“所以,我认为事情已告一段落了。情形就像当年你在印度见到了他们之后,第二天酒醉醒来,不见了他们一样。” 我摇头:“当然不一样。” 铁天音坚持己见:“表面上看来不一样,但实际上是一样的——来自未来世界的小机械人一直在,陶格一家,也一直是他们的玩具。”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陶格一家会成为玩具,我们一样是人类,也会沦为玩具。” 铁天音摊了摊手:“谁说不是呢?” 他的这种反应,令我直跳了起来,无论如何,一个二十岁才出头的青年,不可能有那样深沉的看破性情的想法,这种想法,不但成熟,而且悲观,和青年人的进取、积极背道而驰。 上次,我从印度回来之后,整理记述奇异的经历,为陶格一家的“玩具”身分而感到悲哀恐惧,白素就曾喟叹,她曾同意陶格的话——陶格说,每一个人都是玩具,是另一些人的玩具,同时,也把另一些人当玩具。 陶格曾激动地发表了长篇大论,解释他的观点,白素别说得很简单。她道:“陶格说得对,没有一个人完全为自己活着,可以完全不受外来任何关系的播弄而生活。” 我也同意她的话,得出的结论是:人,根本就是玩具。 可是,那是我和白素的看法,尤其是我,在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自然会有倾向悲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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