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新的主子,再来替他卖命!” 我听了这番话,不禁怔了半晌──这可以说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肺腑之言了。和她有同样身份的人,如海棠,和原振侠医生的关系,何等不寻常,也未曾听她说过这样的话。如黄蝉,和她找交道多次,也没有听得她如此说过。这番话之中,有一股淡淡的悲哀,可是悲哀却又是如此之深切!我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所以反问:“现在的局势混乱?” 朱槿并不望我,只是望着窗外,一字一顿:“老人家毕竟太老了,老到了连他的儿女,也不得不承认他情形不好,早两年,还硬把行将就木,举止象行尸的老人家推出来亮相,明明目光呆滞散乱,还要加上‘精神奕奕’的旁白,全世界看了,都说残忍,现在,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你说,乱不乱?” 我缓缓摇头:“不是后来,正式的发言人否定了他儿女的说法,说老人家的健康情形,‘总的来说很好’吗?” 朱槿笑:“这是典型的外交词令,笨拙而虚空,什么叫‘总的来说’?拆开来,件件都有毛病,拼在一起,却总的甚好,这不是滑稽吗?” 我道:“老人家,总要走上死亡之路,但一天没死,一天就还是他当家,下面就算要争,也只能暗争,不能公然明斗吧!” 朱槿抿着嘴,不出声。 我吃了一惊:“怎么,莫非老人家已经──” 朱槿摇头:“不,他老人家还活着。” 她说了这一句之后,顿了一顿:“问题也就在这里。” 我没有问是什么问题,因为我看出,朱槿此来,不单是为了她怨我对陶启泉的建议,而是另有目的──她既然有目的,自然也会说出来,不必我问。 过了一会,朱槿望向我,缓慢地道:“你曾经穿针引线,为老人家做过一件事。” 我心中陡然一凛,第一个念头,是想否认,可是立即想到,既然我曾做过,又何必否认? 同时,我心中也疑惑之至,这件事,做得秘密之至,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五个,而朱槿并不在内,她是如何知道的? 莫非她指的,并不是我心中想的那件事? 我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懒懒地问:“你说的是哪一件事?” 朱槿想轻笑,可是神情却很凝重:“还有什么事,老人家曾接受勒曼医院的手术,使他年轻了十年。” 果然就是这件事! 这件事的经过情况,复杂曲折之至,我曾详细叙述过,由于我一直努力想把这件事忘掉,以致想也不愿意去想它,所以也不愿再提是哪一个故事──熟悉我记述的朋友,当然一下子就可以说出来。 事情的经过,简单来说,是有求于人,提出了可以使老人年轻十年的条件,老人家接受了! 而令人年轻十年这种异行,是靠了勒曼医院的帮助成事的──这个勒曼医院,在我的故事之中出现过很多次,不必再介绍了。 如今,朱槿忽然提出了这件事来,目的何在呢? 首先,我要弄清楚,她是怎么知道这件绝对秘密的。 我并没有发问,只是盯着她看,她也望着我,显然她是早已明白了我的意思,只不过是在考虑是不是要对我说而已。 而我的目光,则显示了坚持──一个连老人家的儿女都不会知道的秘密,朱槿怎么会知道? (此处原文缺漏) 我还在考虑她的话是否真实之际,她又补充:“老人家自知情形,趁自己神智还清醒时告诉我的,他告诉我的时候,虽然神智还清楚,可是身体情形极差,连言语的能力都有问题,花了好大的气力,我才算明白了这个大秘密,真令人难以相信。” 我闷哼了一声,这个问题弄清楚了,第二个要弄清楚的问题,是老人家把这个秘密告诉朱槿,目的何在? 我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朱槿立即道:“他要我来找你,告诉他如今的情形──” 我不等她说完,立时举起手来,郑重地道:“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弄清楚。” 为了表示更郑重,我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朱槿道:“请说。” 我一字一顿,缓慢地道:“他所接受的是,是‘年轻十年’,并不等于‘寿命延长十年’,这一点,必须要弄清楚。” 朱槿皱着眉,像是一时之间,不明白两者之间的区别何在。 我于是进一步解释:“两者之间,大不相同。就是说,他本来该享寿九十岁的,不是到九十就寿终正寝,只是他在九十岁时,健康善一如八十岁。” 朱槿点了点头,仍是默然。 我又道:“这也就是说,如果他现在在九十岁那年,神智开始不清,那么,他原来应该在八十岁那年,神智就不清了。” 朱槿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她说了之后,略停了一停:“也就是说,他如今就算再接受‘年轻十年’的手术,他该是什么时候死,还是什么时候死?” 我道:“对,就是这样──即使替他换上一个年轻的身体──属于他自己的复制身体,到了该死的时候,他还是会死的!” 朱槿侧着头,在想着什么。 说到“换身体”,听来很骇人听闻,但是勒曼医院,早做到了这一点。我认识的之中,有的已经换过了身体,丽卡黑妙公主和年轻人就是,那并不表示他们不会死,死还是会依时来到的! 朱槿想了片刻,忽然问:“你是何由肯定这一点的?” 我哼了一声:“稍用脑想想就可以知道了,如果不是那样,这不是人可以永远活下去?” 朱槿仍然在想,我又道:“人是一定要死的,等到人可以不死时,他已不是人,他的生命形式,已起了根本的变化,只要生命形式还是人,那就一定会死,会在一定的时间之内死!” 朱槿还是不出声,我再补充:“一个人在什么时候会死,这是早由他身内的生命密码决定了的,没有谁能解得开这密码,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更改它!” 白素悠然道:“决定这生死密码的是阎王──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朱槿这才说了一句:“原来只是你的想像!” 她的语气中有着明显地不以为然的意思,我冷冷地道:“不错,是我的想像,但也一定是事实!” 朱槿并不说话,我又冷笑:“怎么样,老人家想永远不死?” 朱槿摇了摇头:“不──我相信,人到了接近死亡的时刻,就算是以前再不想死,再怕死,到那时候,脑中也会产生一种变化,这种变化使人的思想改变,想法会改变的!” 我本来想冲口而出:“这也是你的想像?”但是话还未曾说出口,她的话已在我脑中打了一个转,使我觉得,她所说的大有道理! 人到了面临死亡之际,是不是会再怕死,安然接受死亡呢? 看来,就算是想像,这个想像,也大是有理,可以接受──很多人在临死之前的一刹那,都特别平静,那就是思想上已有准备,接受,这无可避免的结局的表现了! 所以,我由衷地点了点头:“说得是,你的这个设想,可以解释许多生死之谜的现象──老人家已接受死亡了吗?” 朱槿道:“不知道,可是如今,他活着……也和死亡没有什么不同,他太老了,老到了虽然还在呼吸,可是已经无法表示自己的意愿了!” 我失声道:“植物人?” 朱槿道:“也不能说是植物人,总之,是太老了。” 我哼了一声:“太老了,可是总的来说,健康还是可以的?” 朱槿没有直接的回应,只是道:“这样的情形,勒曼医院有没有办法改善?” 我疾声问:“既然老人家自己已无法表达意愿了,那么,这是谁的意愿?” 朱槿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白素在一旁,像是怪我在为难朱槿:“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老人家神智还清桓的时候,早就作了安排,安置了一个核心,如今,自然是那个核心的要求!” 我冷笑:“在‘正大光明’的匾后,放上继位人的名字,到时一念,顺利接位,这种情形,只怕盛况不再了,会没有人想夺位?” 仍然是白素回答:“当然是核心感到地位不稳,有人要争夺,所以才希望老人家健康永存了!” 我明白了,核心既然是老人家安排的,一朝有老人家这个靠山在,他的地位自然稳固。
第五部:求救
而一旦老人家归天,靠山消失,得靠自己的实力来找拼,那就要面对强敌,他就没有把握了! 我望向朱槿,她不置可否,可是相等于默认。我吸了一口气:“即使勒曼医院有办法,对核心来说,也未必一定是好事!” 朱槿现出疑惑的神情。 我道:“老人家喜恕无常,他曾亲自把自己的‘左手’砍了,再砍‘右手’,这是没有多久的事,又怎能保他不再把核心换掉?” 朱槿低下头去,又缓缓摇着头:“老实说,这其中的复杂情形,我也摸不到边。” 我直接了当地问:“那么,你来见我,是谁叫你来的?” 我的问话,声色俱厉,因为我认为这个问题很重要──她既然提出了老人家是否可以“再一次年轻”,那么,当然是想我促成这件事,那么,是谁想这件事现,就是派她来的人了! 朱槿被我一问,呆了一呆,才叹了一声:“卫先生,你想得太多了,派我来见你的人,自然是大亨,是你说我有办法的,事实上我却没有办法,所以我只好来找你了!” 她这样的回答,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当然不相信,反问她:“那么,你何以提及想老人家恢复神智?” 朱槿吸了一口气:“我只知道,如果老人家还能像十年前那样清醒,能表达自己的意愿,他就有能力控制局面,使陶启泉和大亨面临的问题,迎刃而解!” 她这样说,又似乎可以自圆其说,我想,难道我真是想得太复杂了? 我道:“现在的情形是──” 朱槿道:“不必局内人,只要留意近来的事态发展,并且有分析能力的人,也可以知道,核心虽然是核心,可是在核心之外的一切物质,都游离独行其事,并不转着核心打转。一言以蔽之曰:群龙无首!这也是陶启泉和大亨无从着手的原因!” 我耸了耸肩:“那就让他们各门各派去鬼打鬼好了,乱上一阵,争权总会有结果,等着看热闹好了!” 朱槿道:“你可以等,可是陶启泉和大亨,却等不下去了!” 我怔了一怔,想起陶启泉来见我时那焦急的情况,他确然是等不下去了,再等下去,不等有结果分晓,他就会有巨大的损失! 也就在这时,我陡地明白了,和朱槿讲了那么久的话,我一直被她在牵引着,向着她要说的话在前进,而且,终于她达到了她此来的目的!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不禁直跳了起来,白素“啊哈”一笑:“知道厉害了吧!” 白素那样说,自然是她也知道我想到了朱槿的来意。 朱槿却悠然:“卫夫人太过奖了,我只不过把卫先生踢过来的球,又交回给他而已,何厉害之有?” 白素有点“幸灾乐祸”:“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对陶启泉说,朱槿有办法找出如今是谁在掌握着全局,可是朱槿说如今是群龙无首,除非是老人家他恢复神智,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领先勒曼医院,而我是和勒曼医院唯一的联络人。 她把我踢出去的球又踢了回来。 这也就是她来见我的目的。 我直视着她,道出了一个字来:“不!” 朱槿的神态,一点也不紧张,一摊手:“你不肯帮他们,那就算了!” 我呆了一呆,立即想到了一件事,疾声道:“你不可以把这种情形对他们说。” 朱槿要是把这情形,对陶启泉和大亨说了,这两个家伙,一定会不断来烦我求我,到时,我再想拒绝,就千难万难了。 朱槿道:“我已经把当前的局势分析给大亨听,同时也表示我无能为力,我想,大亨也一定可以想到,谁才能真正帮到他们!” 听得朱槿这样说,我简直目定口呆,但那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我向白素道:“我要出去一阵!” 白素缓缓摇头,像是在告诉我:没有用的。她自然知道我是托词,我说“出去一阵子”,那是要避开两人的纠缠,说不定一年半载,不再露面。而白素却暗示我是躲不过去的! 我不理会她怎么想,已经向外走去。 当时,我已经感到,迟走一步,可能就会有麻烦,可是,还是迟了! 当我来到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