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狼是什么?在人眼里,狼是天敌,必屠之而后快。所以人类每每讲起童话故事来,首先给后人灌输的便是狼的“残忍”和它的“穷凶极恶”。日久天长,累世相传,狼自然就成了人们生活中最不受欢迎的一种动物。
正因如此,诗人笔下或虎或豹、或鹰或雕、或牛或马……却唯独无狼。画家做画或山水写意、或花鸟虫鱼、就是狮子老虎也乐此不疲,然而偏偏拒狼于丹青之外。
佛门向善,素不杀生,历来有“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说法。但是狼却没有这么幸运,就算佛门也同样视之该杀,谓之:杀恶狼如同善念。
在圆滑的狗看来,狼一意孤行、不识时务、不服人驯,虽死不足惜。
人是什么?在狼眼里,人自高自大、虚伪贪懒、狡诈多疑、凡事自以为是,处处唯我独尊。对于不肯驯服的狼,他们总能找出一万个“莫须有”的理由罗织种种罪名。先有《中山狼》,斥狼忘恩负义,继有《狼和小羊》,抨狼以强凌弱。总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狼看透了人,就像人看透了狼。
狼看狗,如看一群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可怜虫。他认为,这是一群最没出息、没志气、没骨气和勇气的家伙。他们的价值,仅仅是一块骨头而已。
对于人?狼是不屈的。
对于狗?狼是不屑的。
说这话在若干年前,人类对狼族施以招安,希望能将他们放入动物园,美其名曰:享受人间烟火。可气的是,屡屡招安,狼依然我行我素。盛怒之下,人类便进行了一次有史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森林大围捕,行动代号为“除恶务尽”。数以万计的枪手、猎人,在草原和荒谷布下层层陷井,撒下层层伏兵,张开层层罗网,对狼族予以全方位的清剿和灭绝性的杀戮。无论是白狼黑狼、黄狼青狼;上了岁数的老狼,还是正在吃奶的小狼崽子,一个不留,尽皆格杀。
那阵子,人类几乎是杀红了眼,就连沾个“狼”字的黄鼠狼也随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跟着倒了霉。狼的血,充满了江河和大地。
于是,便有几百万、上千万的狼没了家,没了命。经过一番搏杀,只有一小部分得以生还。他们从此背井离乡,开始了一生中最为惨烈、最为残酷的逃亡岁月。
对人类而言,这一殁虽消灭了大部分的狼族,遗憾的是,却逃脱了一头最令人头疼的狼。
“饿狼”!
饿狼是这头狼的绰号,它是狼族中的智者、勇者。
是狼之领袖。
更是灵魂。
(一) 月夜狂奔
旷野。
空空旷旷的天,一眼望去,有种令人忍不住倍感窒息的寥落。除几株孤零零的野树,几只孤零零的寒鸦,几丛孤零零的野草和一道孤零零的小溪之外,似乎整个苍茫天地间,再没有别的生命了。
“木杪栖鸦景已残,沙边落雁雪犹寒”;冬季的旷野,格外凄凉。
忙了一天的太阳,终于懒懒的、软软的、缓缓的斜着身子无精打采的步下西山。一声哈乞过后,便自沉沉入睡。月亮浮了上来,衣衫凌乱,一张黯淡无光的脸,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今夜无星,只有她嵌在空中,神态孤零零的。
这是一弯下弦月,呈一道微弧,眼神构勒出浓浓的倦意。
夜已浓……已深……只有愤怒的朔风不甘寂寞,呼啸着起舞。严格的说,这是风撕裂肺腑时所发出的心声,愤愤然、冷森森、更阴恻恻的。
夜已沉。
沉沉入梦。
这一刻,梦里哭、梦里笑、梦中生、梦中死、梦里悲欢歌舞、风花雪月,想必神仙老虎和狗都已入了梦。
蓦然,月亮打了个哆嗦,连忙掩住耳朵。她听到一种声音,但绝对不是风的声音。
是一种“嗥”。
确切的说,是一种幽幽懑懑、悲悲切切、凄凄厉厉、悠悠长长的狼之“嗥”。
——孤独。
——也孤怨。
近了,在浅浅淡淡宛如虚无的月色下,一头狼拖着疲困的身子踽踽走近。一双眼闪烁着惨青而苦楚的光,一张脸充满着惨白而沧桑的表情。一身灰褐色的毛发,显得飘柔而厚重。他的身子很长、很高,从头至尾一点儿也不臃肿,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因此看上去,他格外的剽悍而威猛。
这一刹那,月亮猛然又亮了一亮。
在一株孤零零的断树下,大灰狼一动不动。他咬着冷冷如冰的牙,倚着树,这才抬起头。
举头望残月。
他似在诉说,又似在冥思。
向着天上的月,他那孤零零的眸子,专注而出神。
——饿狼再现。
不错,他就是传说的“饿狼”,乃狼之领袖,狼中之狼。几年前在“除恶务尽”中落了难、落了单一直逃亡着,走过薄暮、走过斜风、走过细雨、走过落红缤纷、走过“满地月霜双鬓雪”的饿狼。
八千里路云和月的凄惶奔波,饿狼已苍老了许多,苍老得连梦都破灭了。化为灰,化做尘,都已随风飘散。
没了梦?风不来时也自凉。
只不过,饿狼心犹不甘。
稍做歇息,饿狼这才站起身子。他伸了个懒腰,重新上路。
不能因为累,就什么都不想了,都不做了。老实说,他此时真想美美的睡上一觉,但他清醒的知道,这是不太现实的,他还有很多的路要走,很多使命尚未完成。他是领袖,岂能眼睁睁的让“狼族”在自己手里葬送。所以他在心灵深处发誓,再苦再累再难也要重振“狼风”,卷土重来。
几年来,他一直没忘记寻找那些曾经失散的亲友、朋友和战友。
他走了一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突然下意识的感觉到在自己的前方危机四伏,可能处处是深坑,处处有夹套,随时随地都有敌人在候着他。
尤其是夜里,在暗处,随时都有杀机出现。
最令他感到不安的还不是这些。
而是他听说在这方圆一百二十里的一带,最近来了两名“猎人中的猎人”。
对于他,这两名猎人无疑是“可怕的人”。
所以,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月夜下一路狂奔,迎着风,迎着“狂风吹我心,悲来却难说”的孤独和孤寂,尽情狂奔。
一路,泪洒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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