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五年之中,她在哪里,连她的父亲,她都未曾透露一言半语。” 我道:“可是我相信,最后,她和卓长根相遇,她说了出来。” 白素表示同意:“是,她说了,卓长根却不相信,所以他们剧烈地争吵。马金花究竟说了些什么,卓长根也不肯说。” 我悻然道:“这老头子,真是浑得可以。” 白素苦笑一下:“他不肯说的原因,我y相信和当年马金花不肯说的原因一样。” 我睁大了眼:“什么原因?” 这个问题,我也曾自己问过自己不少次,可是没有一个答案令我自己满意。 白素看着我瞪视她的情形,很明白我的心意,她道:“我的答案,也不一定令你满意,可是这实在是唯一的答案!” 我作了一个手势,请她把答案说出来,她道:“他们两人都不肯说的原因,是因为马金花的遭遇,实在太奇特,太不可能,太离奇,太难以令人相信。” 我不禁笑了起来:“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 白素正色道:“绝不,你想想,卓长根对马金花数十年不变的感情,马金花不论讲什么,他都会毫无保留地接受。可是,他竟然和马金花吵了起来,马金花说了一句十分重要的话——” 我道:“是,马金花说他如果不信,自己可以去看看。卓长根多半就是为了那句话,所以才到那里去的。” 白素闭上眼睛一会:“所以,我们可以从最荒诞、最不可思议的方面去想马金花的遭遇,我们想通了马金花的遗嘱,也就可以明白卓长根如今的遭遇。” 我苦笑:“那可能性太多了,包括马金花忽然变成了一只蚂蚁,过了五年蚂蚁的生活,然后又回复了人形,可能有超过一千三百种的不同设想。” 白素又瞪了我一眼:“设想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多少有一点线索可以跟循。” 我摊开手:“例如——” 白素有点埋怨:“你越来越不肯动脑筋了。例如,马金花在失踪的那五年中,不是单独一个人生活,她甚至曾透露过,她结过婚。”我一听白素这样讲,不禁“啊”地一声,是的,马金花虽然未曾正面这样说,但是她曾说过她结过婚,自然那是这五年中的事。 白素又道:“还有,她又出现之后,心急地要去上学堂,这说明了什么?” 我略想了一想,就有了答案。 我道:“这五年之中,和她相处的人,一定都有着相当高的知识程度,使她感到自己知道太少,所以她要充实自己。” 白素沉吟一下:“她后来一直在研究汉学……” 她讲了半句,就停了下来,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接上去道:“马金花在未曾到北京上学堂之前,她的程度怎么样?” 白素这一次,并没有瞪我,只是仍然在沉思之中:“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以牧场这样的环境,她不可能有什么国学根底,可是她好像就能跟上当时的高等程度,真不可思议。” 我提醒她:“别忘了她有那五年的经历,那五年中,她可能已经学会了不少。” 白素静了片刻,才又道:“马金花在汉学上最大的成就,是对先秦诸子学说的研究,发前人所未发,见解精辟,众所叹服,这……这……” 她在迟疑着,我举起手来:“我不以为她在那五年之中,进入了桃花源,和避开秦朝暴政的那些人在一起。” 白素叹了一声:“可是,那一段时期中,她一定曾和一些人在一起,那些人,也一定极有学识,她可能就和那些人之中的一个成了婚。”
第七部 洞穴中隐藏的秘密
白素的设想虽然不是平空而来,可是她所根据的线索,未免太少。 可是,这件奇诡莫测的事,除了不断的假设,实在没有任何具体的事实,可供追寻。我想了一想:“你设想马金花和一些人在一起生活了五年,这些人的人数是多少?” 白素喃喃地道:“谁知道,或许十个八个,或许一两百个。” 我又道:“我曾经提出过,在那一带,有一些神秘的小部落,隐居在偏僻的地方,几乎与世隔绝,可能有一个文化程度十分高的小部落,在那一带的山区之中?” 白素缓缓摇了摇头:“有可能,但总是不实在,一定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我们未曾想到——” 她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但在极短的时间中,她又现出了兴奋的神情来:“有一个人,其实是十分重要的关键性人物,我们都忽略了。” 我道:“我可没有忘记他:卓长根的父亲,一切神秘的事,都由他开始。这个人,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由何而去。在他之后很多年,才有马金花的失踪,然后才是如今的卓长根。” 白素低叹了一声:“兜来兜去,又兜到老地方来,卓长根的父亲……卓长根的父亲……” 我在一旁插言:“一个养马的好手,有一块毫无瑕疵的玉佩,托孤之后,去赴死,不错,他就是一切神秘事件的关键。” 我的这个结论,自然十分合理,可是我讲了之后,发现就算有了这样的结论,一点用处也没有,除非可以找到这个人。 而这个人,早在七八十年之前,已经无法找得到,别说是现在了。 我只好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看来,要了解真相,还是非到那地方去一次不可。” 我这样说,本来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的,白素听了,竟然十分认真:“看来,真的只有此一途了。” 我直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刚才你拒绝了鲍士方的要求,现在又——” 白素挥了一下手,打断了我的话头:“我可以肯定,像鲍士方这样的搜索,不会有结果。我要等到事情渐渐冷下来,再去,或许可以有所发现。” 我盯着她,她笑了一下:“你不想去的话,我k可以一个人去。” 我忙道:“不,不,要去自然一起去。”接着我又咕哝道:“我可不想你一失踪就是五年,而且在那五年之中,还可能……可能……” 白素不等我说完,就给了我老大一个白眼,我作了一个鬼脸,没有再说下去。 那一天,我们讨论到这里为止,沉默了一会,白素才道:“我估计我们要去的话,至少在半年之后,在这段时间中,我们要尽量先熟悉那一带的自然和人文环境。” 我道:“那简单,多弄点参考书来看好了。” 白素笑了一下:“好,简单的事让你去做,复杂的事交给我。” 我问:“还有什么复杂的事?” 白素很认真:“我要仔细阅读马金花的一切著作。” 我不禁伸了伸舌头,马金花的著作相当深奥,虽然我不至于读不懂,但是要我去做这方面的功夫,自然太闷了。所以我立时说道:“好,一言为定,不过不见得在她的著作中可以找到什么。” 白素的回答很妙:“就算什么也找不到,学问方面,总也会有点长进。” 第二天,出乎意料之外,接到了白老大自法国打来的长途电话,他的语音十分焦切:“怎么一回事,卓老头在他家乡失踪了?” 电话是白素听的,她道:“是,情形和当年马金花的失踪极其相似。” 白老大的声音有点恼怒:“那你们还耽搁在家里干什么?快去找他啊!” 白素把我们的想法,告诉她的父亲,白老大听了之后,倒也表示同意,只是道:“怕只怕过得一年半载,他给外星人折磨死了。” 白素笑了起来:“马金花当年失踪了五年,也没有什么损伤。” 白老大道:“卓老头不同,他是个大火爆脾气,说不定会给外星人剖成碎片。” 我插了一句口:“我不认为他是给外星人掳去。” 白老大咄咄逼人:“那么,他到哪里去了?你说。” 我当然说不上来,只好干笑。 白老大道:“我要发动一个运动,指责当地政府,对外来的贵宾保护不周,要他们尽一切力量,把卓老头找出来。” 白老大倒真的说干就干,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甚至连国际红十字会都惊动了,南美洲好几个国家的政府,都正式提出了外交照会,表示极其关切卓长根的下落。 鲍士方更没有闲着,他组织了一个庞大的搜索队,包括了五十名搜索专家、十架性能极佳的直升机,和各种配备。 当地官员也知道事情闹大了,不能遮瞒,所以呈报了上去,上面也慌了手脚,派出了一个骑兵团,协助搜索。 卓长根是国际商场上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所以有一个时期,那个地区,各国记者云集,争相报导搜索行动的经过。 我和白素虽然还在万里之外,但是搜索行动进行如何,可以了如指掌。这样大规模的搜索行动,几乎可以列入人类历史之最。 可是,卓长根就像是在空气之中融化了一样,全然不见踪迹。于是,记者没有什么可以报导,就作出了各种各样的揣测。所有的揣测,也离不开我们早已设想过的,例如外星人啦、五度空间啦,等等。有一个记者,说是当地政府基于不可测的原因,把卓长根杀害了,毁尸灭迹,这个记者,当天就被驱逐出境,没有把他抓起来,算是他运气好。 也有一个记者,有相当丰富的中国历史、地理知识,写了一篇有关那地区的报导,十分中肯,他的文章提及,那个地区,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神秘地区之一,当年叱咤风云,统一中国的秦始皇的墓,近年被发现,也就在那地区附近。 秦始皇墓已经发掘出了一小部分,在已发掘出来的一小部分中,墓室无数,是人类建筑文明中罕见的地下建筑,究竟整个陵墓有多大,谁也说不上来,估计已探测到的,不过是整个陵墓的十分之一,而已经开掘的,又只是已探测到的十分之一。这个记者的文章,最后感叹,这样庞大的地建筑工程,在当时,真不知是如何建立起来的,比较起来,埃及的那些金字塔,简直不算是什么。 (一九八七年按:秦始皇墓的面积,是五十六点二平方公里。) 整个陵墓的建造工程,不可能超过四十年,因为秦始皇在位,也不过三十七年。那是公元前二四六年到公元前二一零年,两千多年前的事了。 秦始皇接位时才十三岁,就算他一了做皇帝,立时就想到了他的身后事,就开始为他自己建造陵墓,那也不过三十多年的时间,一个少年皇帝,为自己身后事一早就进行了那么庞大的计划! 秦始皇后来十分热衷祈求长生不老的“仙药”,十分相信各种方士术士,派徐福到东方仙山去寻长生不老灵药,等等,这都是稍知中国历史的人,都熟悉的事情。 这个皇帝在位时期,对于各种各样的建筑工程,有罕见的狂热,他把长城连结起来,成为人类建筑史上的奇迹,他又广建道路,甚至远在如今云南、贵州地区,都筑了著名的“五尺道”,来贯串陆上的交通。可是比较起来,他自己的地下陵墓,工程列大,而且,有一种极诡异的气氛。这个连想像起来也十分困难,如此庞大的地下建筑工程,在当时的物力之下,不知要动员多少人,才能竟功。 可是这个陵墓的建造过程,历史上的记载,却少之又少,少到了几乎等于没有。 这自然有两个可能,一是根本没有人敢去记载,始皇帝怕有人破坏他的陵墓,所以严格保守秘密。另一可能更可怕了,就是所有参与造墓工程的人,都被杀害灭口,估计建造这样庞大的地下工程,参加的工役,至少以十万计,有可能杀害那么多人吗?观乎中国历史上,有坑杀四十万降卒的记录,似乎也大有可能。 那个把四十多万俘虏活埋的人叫白起,在秦始皇之前,是秦朝的大将。那时候,观念上人命一文不值。造墓的工役全遭杀害,也不是不可能,至少,参与陵墓工程的高级人员,如设计师、工程师之类,一定全被杀了灭口。 所以,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地下建筑工程,一直是秘密,到现在还是秘密。 我当时看着这篇文章,看得津津有味,由于这个记者的文章相当生动,而我又在搜集那一带的地理资料。 这位记者自然也是在搜索,没有什么好报导,所以才扯了开去,写了一篇这样的报导。 那一段时间,我有很多别的事,在东奔西走,其间很有点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有的已经记述了出来,有的还未曾记述,或是根本还未有结果。 白素真是坐言起行,一直在阅读马金花的著作。 三个月之后,事情渐渐冷下来,搜索卓长根的报导也看不到了,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家,鲍士方又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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