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鲍士方,就吓了一大跳。 要不是他一进来就自报姓名,真难认出他来。相隔不到三个月,他变成了另一个人,肤色又黑又粗,满面风霜,神态疲倦,连眼肿也没有了神采。 他一进来,就重重坐在沙发之中,眼望着天花板:“我不相信一个人会失踪得如此彻底!” 要在这里说明一点的是,连鲍士方在内,所有参加搜索的人,没有一个知道在卓长根之前几十年,另外有马金花的失踪事件。也没有人知道马金花遗嘱的内容。 鲍士方的声音,似乎也带着大西北山区的风沙,听来有一股异样的沧桑,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他上次来的时候,我还在生卓长根的气,所以并没有把马金花遗嘱中,要卓长根如何把她葬下去的细节说出来。这时看到鲍士方这种情形,我倒十分同情他的处境,所以提醒了他一下:“那片草地,有一处地方,铺着九块石板,你们可曾发现?” (前文提及卫斯理一个人在家,此处又说与白素对望,应为作者笔误。) 鲍士方一听,现出十分惊讶的神色:“咦,你怎么知道的?” 他这样问,那等于说早已发现了那九块石板。对于那九块石板,我也不知其详,我只是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他停了片刻,又用疑惑的眼光望了我一会:“这件事情,相当奇怪。当天我们去找他,到了那片草地,看到他驾出去的那辆马车在,本来,马教授的灵柩在车上,可是当时,灵柩也不在了,所以没有人认为卓先生会走远——他不可能负着沉重的灵柩离开。” 他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又向我望来:“你早知道卓先生要把灵柩葬在什么地方?”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鲍士方转变了一下坐的姿势:“后来他一直没有出现,那等于他和灵柩一起失踪,事情更有点不可思议,由于太怪异了,所以……故意避而不提。” 我淡然一笑:“不要紧。” 鲍士方苦笑了一下:“一直到几天后,大规模的搜索开始,才在那片草地上,发现了有九块石板铺着——” 白素插言道:“请你详细形容一下那九块石板。” 鲍士方也不想,就道:“我有照片,请看。”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从上衣袋中,取出了一叠照片,放在几上,一张一张摊开。 直到这时候,我才算看到了“那片草地”。虽然只是在照片上,但是总比听口头叙述好得多了。 野草十分茂密,照片上,有不少人站着,都只能看到人的头部,野草又密又高,几乎普遍超过一公尺。 在这样的一片草地上,要发现铺着的石板,自然不容易。 照片之中,有几张显示了那些石板的情形,一大片草被割去,九块石板铺着,是一个大正方形,鲍士方在一旁解释着:“每一块石板,大约半公尺见方,十公尺厚,十分平整,是精工凿出来的。而且请注意,石板还有许多圆孔,这些圆孔的作用是——” 他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望向我。 我自然早已注意到了,石板上有许多圆孔,有杯口大小,鲍士方的神情,一副想考考我这些石板上的圆孔有什么用的样子,这倒真有点不好回答,我想了一想:“石板下面是什么?” 鲍士方还没有回答,白素已经道:“我想,石板上的圆孔,用来掩饰石板的存在,不被人发现。这是相当聪明的设计,野草可以穿过圆孔生长,在茂密的草地上,野草的生长既然没有异样,谁会想到有石板铺着?要是石板上再有一层薄薄的泥土,那就更加不容易发现了。” 鲍士方大点其头:“是的,事实上,石板之上,的确有一层泥土,泥土不厚,但是不是曾被翻动过。谁也不会发现那儿有石板铺着。” 我吸了一口气,在这样的草地上,铺着九块石板,一定有作用,问题是:既然这九块石板如此隐蔽,马金花怎么会知道它们的存在。 当年马金花失踪,搜索工作一样极庞大,卓长根他们,就没有发现那些石板。 鲍士方叹了一声:“发现了那九块石板,就把附近的草割去,把石板撬起来,两位请看——” 他指着几张相片:“下面是一个很方整的地下室……或者只能说是一个洞穴——” 照片上显示的是,石板被揭起之后的那个洞穴,我自然也看到了洞穴中的那副灵柩。洞穴正方形,几面都镶着石板,放了灵柩,还有一点空间,其中有一张照片上,鲍士方就站在灵柩之旁,洞穴的深度,到他的肩头,看来一公尺左右。 鲍士方又道:“发现了洞穴和灵柩,至少我个人,感到怪异莫名,卓先生放置好了灵柩才失踪,他一个人,可以到任何地方去,搜索的范围便必须扩大。而最怪的是,这样的一个洞穴,不论什么时候建造,一定应该有积水、草根,甚至会被地鼠盘踞,可是那洞穴却十分干净,而且也不见得会是卓先生放下灵柩之前打扫过……” 鲍士方一面说着,我和白素一直在看着那些照片,从照片上显示,不但灵柩被抬出来,连洞穴的底部,四面的石板,也都被拆了下来。 石板的后面是泥土,盘虬的草根,由于生长到了石板前就无法穿透石板的缘故,形成了一种看来图案十分怪异的平整排列。 我道:“看来你对这个洞穴下了不少研究功夫,我不明白你希望发现什么。” 鲍士方神情迷惑:“我当时这样做,也没有目的,但总要彻底研究一下,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那看来……像是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墓穴。” 我摇头:“我只知道马教授要卓先生把她葬在那片草地的九块石板之下。” 鲍士方喃喃地道:“除了是预先准备好的墓穴之外——我学过建筑的,那九块石板衔接的结构十分佳妙,石板拼成之后,虽然下面没有什么支持,可是上面还是可以承载相当的重量,在中国的建筑中,很少见这种结构。” 我忽然想起:“这片草地……很有古怪,你有没有再彻底研究一下?” 鲍士方点头:“草地的面积虽然不小,但是我还是要人把所有的草全部割去,然后,用探测仪器检查——” 我做了一个手势:“泥土下面如果有石板,探测仪器不会测得出来。” 鲍士方道:“是,所以我又用土办法,打了三百支铁枝,一端十分尖锐,叫三百个人密集地不断把铁枝插进土中去。” 我没有问结果怎样,只要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土办法也好,洋办法也好,他不曾再发现什么。 鲍士方摊了摊手:“那片草地上,除了那个洞穴之外……就是一片草地,唉。” 他长叹了一声,我看着他,感到他为了找寻卓长根,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他做事锲而不舍,这样的人,遭到了失败,会异常沮丧。 白素向我望来,我知道她的意思,是在征询我的同意,要不要把当年发生的事告诉他。我向她作了一个手势,问鲍士方:“现在你准备放弃?” 鲍士方陡然现出了十分倔强的神情来:“放弃?就算再花上十年八年时间,花上一辈子,我都要把卓先生找出来。”当他这样讲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极认真。 我也有点激动,因为对几十年之前发生的奇事,可以不去追究,但现在,这种不可解释的事在持续着,就不能不追究。我想了一想:“有一些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可以详细讲给你听。” 鲍士方用十分讶异的神情望着我,显然是他一点也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于是,我和白素就轮流把我们所知的一切,详细说给他听。那一段故事十分长,一开始就把他听得目定口呆。 等到他听到一半时,他已经不住喃喃地叫着:“天!天!” 他听完之后,呆了好一会:“马教授在那五年之中去的地方,就是卓先生现在在的地方。” 我道:“当然是,问题就在于,那是什么地方?怎样才能到达?” 他眉心打着结:“五度空间,走进了时光隧道,被外星人带走了……等等设想,虽然可以成立,但不切实际——” 我立时打断了话头:“不切实际?你以为那些事全没有发生过?” 鲍士方苦笑了一下:“那么,失踪真是由这些原因造成的?” 我摇头:“有可能,每一假设,都有可能。” 鲍士方忽然直视着我:“真令我难以相信,卫先生,照说,你好奇心十分强烈,对一切不可解释的事全有追根究底的毅力,可是你明知道有那样的怪事发生了,你竟然不去实地追究一下?” 我“呵呵”笑了起来:“小子,你想要我去,不必用这种激将法。” 鲍士方仍然直盯着我,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我道:“一则,我有别的事要处理,二则,我想你主持寻找的工作,等你先有了结果再说。” 鲍士方站了起来,摊开手,大叫着:“我全试过了,一点结果也没有,一定有一条路,我还没有试过,可是又不知道是哪一条!” 白素缓缓地道:“他们去的地方,情形一定特别之极,不然,不会在医院中,马金花对卓长根说了,他也不相信。” 我苦笑了一下:“我设想过上千种可能,甚至设想过他们是下了地狱,到了阴世,到了鬼魂存在的地方,还有什么未曾设想过的?” 鲍士方在这时候,给我戴了一顶高帽子:“卫先生,你未曾去到当地,不然以你的想像力,一定可以探出究竟来。” 我瞪了他一眼,他忙道:“马氏牧场的居住环境,已经改善,而且当地的官员,也给我们以最大的便利,卫先生和卫夫人如果不想惊动记者,随便找一个普通的身份,跟我进去就行了,卫先生,你是卓先生的好朋友——” 我忙摇手:“算了,我可以去,可是卓长根过桥抽板,他妈的不是什么好朋友,要是真能找到他,我才不会理他。” 鲍士方一听我肯去,大喜过望,也不理会我如何对卓长根不敬。我又道:“怕只怕卓老头年纪已经那么大,经不起生活上突然的变化,就算我们找到了他——” 鲍士方十分肯定地道:“不会,卓先生的体质,和普通人大不相同,他每年两次的身体检查,负责检查的医生,都不相信他已超过了九十岁,他身体状况,几乎全部合乎健康标准。” (世界上有一些事情,真很玄妙,看来是毫不相干的谈话,会在突然之间,给人带来一种灵感,那种感觉,有时清晰,有时模糊,但对于苦苦思索没有结果的事,都会有一定的帮助。) (这时,我们顺口提及了卓长根的健康状况,看起来和整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在再接下去r的谈话中,却使我有了一种模糊的灵感。) 鲍士方为了强调卓长根的健康,又道:“今年,由瑞士来的专家,替卓先生检查身体,甚至开玩笑似地说,听说中国历史上,有一个皇帝,曾经不惜一切代价,要去寻找长生不老灵药,这个皇帝后来是不是找到,我不知道,可是卓先生看你的情形,真像是服了长生不老药,那真是人类生命史上的奇迹。” 我闷哼了一声,卓长根这老头子的身体好,那是绝无疑问的事,那专家自然是在开玩笑,什么长生不老药! 鲍士方继续道:“卓先生当时就笑,告诉那专家,那个皇帝,是秦始皇,后来死了,不到五十岁,秦始皇的墓,就在他少年时生活过的牧场附近。” 当他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先想起的,是那个记者所作的报导,前面曾提到过。 然后,我心中陡然一动,不由自主,挺直了一下身子。突然有了灵感,捕捉到了一些什么。每当我突然之间想到什么时,我都会有同样的神情,白素自然知道,她同时也知道我想了什么,她缓缓地说道:“这个设想,你以前未曾想到过吧!” 我还在作进一步的思索,随口应道:“真的没有,他们……去的地方……是……进入了……” 鲍士方极机灵,在那一霎间,他也震动了一下,脱口道:“卫先生,你想到了什么?他……他们是进了……” 或许是由于这个设想太匪夷所思了,所以他虽然想到了,却也难以讲出口来。 我用力摇着头:“不,不怎么可能……我是想说,想说……” 由于我想到的念头,实在太古怪,所以不禁口吃,那种情形,令白素笑了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再怪诞的事,我们也经历过,很有可能,在那片草地上的失踪者,是进入了秦始皇的陵墓。” 她讲了出来,我们都保持了一会沉默。白素转向我问:“为什么你又想否定?” 我吸了一口气:“已经被发现的秦始皇陵墓,和马氏牧场虽然相当近,但……是如果说能由那片草地进入,也太不可思议。” 白素想了片刻: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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