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外面呆了半个多小时,眼看着节目,心思又一点儿不在节目上;韩冬一个劲问我要不要进去看看,“他该不会自杀了吧?”开始十分钟说一次,后来两三分钟就说一次,弄得我也担心起来,我说:好吧,我们去看看。提心吊胆地想着接待室里会不会有莫崇新倒在血泊里的尸体,我推开了门,见他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桌前。我打了身后的韩冬一下,说:都是你,吓唬人。莫崇新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他凹陷的脸颊上,细长的眼睛亮得出奇。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低声说:我该走了。杨扬去扶他,他甩开了杨扬的手。他对我们谁也不看,穿过开着的门走出去,在满堂观众面前摇摇晃晃地走过。快走到门口了,他又回过身来,径直向拿着话筒的主持人走去。主持人正在主持抽奖,宣布“今晚的三等奖是山地车……”,一身白西装的莫崇新从一身黑西服、戴黑领结的主持人手里抢过了话筒,开始面对观众,咿咿呀呀地唱起一支听不懂的歌,他放松的姿势象在卡拉OK。台下的观众发出哄笑声,也有人喊“快抽奖啊,这人捣什么乱”。刚才一直没顾上我们的于经理见状,怒视着站在接待室门前的我们这三个人,气得直跺脚。莫崇新好象无视观众的存在,自顾自地唱下去,歌的曲调凄凉婉转。杨扬说:我听过这首歌,是闽南语的,情人失恋时唱的,刚才那一句是“你怎么这么狠心”。台下观众已经安静下来了,既然有人要表演节目,就接着看呗。莫崇新唱到某处高音,没唱上去,观众中又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他们一定是把莫崇新的表演当成了晚会刻意安排的幽默小品,象大个李装扮的在厅里来回乱窜的小丑,于经理向又着急又束手无策的主持人道歉的样子确实和莫崇新投入的表演形成了鲜明对比。于经理没有把莫崇新拦下舞台,他大概是考虑,如果把莫崇新拦下去,就真是糟成一团,无法收场了。我心想,联欢会完了,可有我的好看了。
莫崇新终于唱完了,于经理走上前,向他鞠躬握手,把他的一只手高举起来向观众致意,观众席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我们三个人早跑了过去,韩冬和杨扬架着莫崇新走下舞台,下面的观众又发出笑声。于经理把主持人请到前面,把话筒递给他,再三地鞠躬,又示意观众鼓掌欢迎。主持人终于接着说:“今晚的三等奖是山地车……”
我们一直把莫崇新送回他的房间,是韩冬领的路,他下午已经做过一次这样的事了。莫崇新在路上吐了好几次,到了房间里,躺在床上,不时地翻滚呻吟着,象在极大的痛苦之中。他早已解开了衬衫的扣子,现在更是扯着领带,象是要把领带拽断。开门的服务员端来了热茶,放在茶几上,想来已是第二次见他这样了,便好奇地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摇摇头,觉得没法回答她。她又问,你们是附楼餐厅的吧?见我们点头,就说,有事再叫她,离开时把门撞上。“我们也走吧,”韩冬说,“这姓莫的也他妈太给人添麻烦了,以后再有这种事,我可不干了。”走之前,我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莫崇新,他仍揪着领带,哼哼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不时带着哭腔大叫一声,又抽搐似地从床上一下弹起身子又落下。我碰上了门,跟在韩冬和杨扬后面往回走,他们一路谈论着这些住饭店的有钱人多无聊,我则一路上想着他讲的那个故事,女人的那封信,(不知他把信放在哪里了?放在兜里还是已经丢掉了?)还有一年来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