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的项上人头!” 李师道不由一惊,道: “你,你究竟是何人?” 镜生双目似要吐火,道: “老贼!可还记得当年的长安惨案?” 李师道面色大变,噔噔后退两步,道: “你……武元衡是你甚么人?!” 此言一出,隐娘也是大惊。却闻镜生道: “你当初谴士密刺之时,可曾想过今日会有故人前来索命?” 李师道面若死灰,扑通跪倒,匐于镜生脚下,哭道: “是我之罪,是我之罪,只求恕我一命。” 忽然刀光一闪,掌中现出一柄短刀,直刺镜生小腹!原来他假作告饶,却暗暗拔刀在手,为求一搏。孰料隐娘在旁早有防备,“叮”的一声,羊角匕首飞出,将短刀击落。 见其此时仍这般阴险,镜生目中露出杀机,拾起短刀,抵住其额,李师道瘫坐地上,抖若筛糠。镜生历数其罪,咬牙道: “今日便以你之血,祭奠武相英灵!” 旁边那年轻人忽扑倒于镜生脚下,泣道: “不要杀我爹爹……不要杀我爹爹!” 镜生处心积虑多时,只为手刃夙仇。此刻见李师道之子泣求凄切,却不由心头大乱。念及往事,手腕颤抖,短刀落于地上。 半晌,忽顿足道: “罢,罢。你之罪孽,自有人讨,我若杀你,反脏我手。” 喟然一叹,转身上了飞车,待隐娘登入,拨弄机关,飞车双翼扑动,扬风飞起,略作盘旋,同白公子黑星君向远空飞去。隐娘满腹疑惑,但未言语,半晌,镜生在前递过一物,道: “可还记得它么?” 却是一枚兽纹铜镜,借着车体晶光,在隐娘掌中熠熠生辉。镜钮上有一处剑痕,直透镜面,隐娘见之,竟心头巨颤,几将铜镜跌落。良久,方道: “原来是你……” 镜生叹了口气,道: “若非这枚铜镜,我早不在人世。” 一时间,往事沉浮,隐娘似乎又回到那个翳云漫空,星光散乱的月夜……其时师父已击杀武元衡,命隐娘将其幼子杀掉,隐娘不忍下手,但师命难违,便借抓其幼子胸襟之机,暗中将武元衡修髯铜镜塞入怀中…… 万没料到,镜生便是那多年前,唤自己作“人风筝”的幼童。隐娘这才恍然,为何在荒山脚下,镜生见到自己的羊角匕首,会那般惊骇。又为何会在其胸膛上,有一处瘢痕…… 镜生遥望夜月,喃喃道: “镜生,镜生,其实是因镜而生。” 隐娘见掌中铜镜,一尘不染,镜面光洁。想是镜生时时磨拭,小心保存至今。不由心中一痛,黯然道: “当年之事……我也有份,你……你不恨我么?” 镜生摇了摇头,道: “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你不过受师挟制,况且还救我一命,我只知感激,怎会记恨你?” 他浪迹淄青,受邀刘悟,皆为寻机接近李师道。后洞悉刘悟野心,伪制密函,逼反刘悟,其间艰辛,可想而知。方才见李师道之子泣求,触景生情,终未忍下手。不过他并不知道,此刻李师道父子已被刘悟斩首,传首京师邀功去了。如此结果,也算报了父仇。 放下惆怅,镜生又道: “如今心事已了,我愿与你浪迹天涯,你欲去往何处?” 隐娘心中感动,思忖半晌,面颊忽泛羞色,道: “我欲回魏博去见家人,你……你可愿往?” 镜生闻言心中暗喜,嘿嘿笑道: “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必追随而去。” 说着话掉转飞车方向,道: “你爹爹现在阳谷,如今兵事已结,我们不若直去阳谷,拜望他老人家可好?” 隐娘笑道: “你倒知机,如此,便去阳谷。” 虽是原路飞返,二人心境却皆与来时不同。想到将谒亲颜,隐娘思绪漂浮,竟有几分惆怅。镜生反是“归心似箭”,将飞车催至极速,不久,已可见刘悟营地。 隐娘尚自惆怅,忽闻镜生在前呼道: “糟糕!” 心头一紧,急忙道: “怎么?” 镜生皱眉道: “我复仇心切,却忘了件大事——我那十二金人尚还在营中,若为刘悟之辈所用,不知要凭添多少杀戮。” 想到金人凶戾,镜生不觉冷汗连连,急急催转飞车,落向驻地。营中寂寂,大部兵马随刘悟回师,便是金人驻地,也无军士守备。 仰望金人高耸狰狞,隐娘不禁蹙眉道: “这般庞然大物,如何带得走?” 虽是心血所铸,但镜生思忖半晌,咬牙道: “便是毁掉,也断不可落入军阀之手!” 正说着,黑星君忽地跳将出来,在金人脚下手舞足蹈,“霍霍”大笑不住。原来它陡地见到这些金人,只觉似曾相识,狐疑半晌,始醒悟原与自己相象。登时心头大悦,只不知怎会多了十二个兄弟…… 正兴高采烈,蓦然金睛圆瞪,嗡地将大铁球运起,“嗵”地一声巨震,将其中一座金人砸塌半边!原来黑星君见金人皆比自己高大,臂端链锤也比自己铁球大了几轮,不觉泛起妒意——它向于同类称王,便是白公子也要让它三分。此时无名火起,哪还顾了许多,仅略出手,便毁了一座金人。 隐娘即惊且笑,对镜生道: “早说你与它是兄弟,如此明了你的心思……” 镜生不知就里,只怕惊动营内余兵,节外生枝。好在白公子甚明这对头的脾气心性,在旁偷笑半晌,过去安抚几句,便拉着它往后营找酒去了。 镜生方松了口气,对隐娘道: “倒不必这般大动干戈,只须将金人内部机关毁掉即可。” 将十二金人依次拆除机关,并非一时半刻之功,镜生兀自忙碌,隐娘有些不奈,便径自去寻白公子黑星君。 此时月渐东归,鱼腹隐露,营丘恍如坟冢星罗,肃杀沉寂。隐娘营中信步,忽觉寒风竟体,夜翳之中有一人影,飘飘荡荡,相向而来。 举目望去,那人似穿红袍,如此沉幕,仍旧猩红耀目。隐娘双眉一皱,叱道: “甚么人?” 人影立止,却不言语,如鱼在水于远处游走。忽地寒风扑面,那人驭风而至,立于隐娘身前——竟是一袭空衣,若纸鸢摇曳。 隐娘并不信鬼魂之说,却认得精精儿的朱衣,登时吃了一惊,脱口道: “二师兄?!” 朱衣上忽然现出四字:“背师弑兄”,幽若鬼火,磷光闪闪。隐娘心中惊骇,足尖微顿,已纵出丈远。脑后羊角匕首倏忽飞出,跃至半空,若灵隼护主。盘旋几许,蓦地一声呼啸,凌空而下,曳着一道青辉疾刺朱衣! 隐娘不禁大惊失色——原来她习剑多年,羊角匕首早已心意相通,几与肢臂无二。这一击却非她所操控,竟似外力引去。 “锃”的一声,匕首驻于半空。距朱衣仅尺许,却如被拿住七寸,微微弹动几下,“啪”地断作两截,坠于衣前,青辉顿杳。 隐娘既惊且痛,忽然寒气大盛,朱衣陡地涨起,袍袖鼓荡,直若饿鬼张臂,扑面而来!还未及身,隐娘只觉那一袭空衣之下,仿佛裹着无数利刃,寒锋凛冽,似要破衣而出! 大惊之下,脚下疾退,她的羊角匕首已断,空有剑术却施术乏物。千钧一发之际,灵光忽现,掏出怀中墨匕,疾掷而出。 墨匕虽奇异,隐娘却不晓得运用之法,此举实属无奈,心中兀自忐忑。孰料墨匕似有所感,嗥声大作,若凶兽猎食,迎着锋芒噬去,“噗”地刺中朱衣! 霎时间,寒风杀气消弥无形,化作和风漫空,温懒和煦,只若春澜乍起,冰雪初融。墨匕本已透衣而过,被和风一抚,竟似醺醺欲醉。在空中懒懒摆了个尾,倏忽坠地,静卧如眠。 隐娘亦觉一阵清风拂面,温软如玉。正自舒爽,朱衣已悄然而落,再无异动。许久,方走了过去,将墨匕拾起。再看朱衣,方发现其背亦有几行字迹: “断汝一剑,偿背师之罪。还汝一剑,偿弑兄之罪,凶刃虽利,不达空的,一击不中,俊鹘已逝。” 品味良久,蓦地心头一惊,已自恍然——笔迹熟悉,运气为剑,除了自己的大师兄空空儿,当世不会再有第二人!思其剑术,既惊且佩。 端详手中墨匕,只觉侥幸,忖道:若非此楚狂遗物,自己必然无幸……念及修持多年的羊角匕首,又心痛不已,负气之余,不禁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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