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时日,你从何处寻来这许多金铁,铸造十二金人?” 镜生笑而不答,引隐娘来到远处几匹木牛流马旁,正是隐娘早前在路上所见。此时方看清,它们背上驮的,竟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块,隐娘不由奇道: “怎地都是石头?” 镜生拿起一块岩石,笑道: “你只道它是石头,殊不知它内藏玄机,每块剖开均内含金铁。” 又指着一块色泽红黑的石块道: “这一块更非比寻常,本身既是精金,乃是天外之物,叫做陨铁。” 隐娘见他如数家珍,暗暗佩服,镜生放下手中矿石,拍拍手,道: “我自幼便学习识石断翠、古物复原、肉眼甄金之法,便是璞玉,我也一望便知——不过虽有这许多矿石陨铁,想要铸造十二金人,还是不够。” 领隐娘去摸金人,笑道: “其实这金人,除了骨架均非铁铸,便是链槌,也是大石打造,我通体涂上黑漆意在威慑敌军,实在是因地制宜之法。” 隐娘触摸之下,果发现其乃是厚木所制,不禁噗嗤一笑,道: “你那木侍乃肉制,而金人却是木制,倒是异曲同工。” 镜生不觉有些窘,急忙道: “都是无奈才出此下策,我可向姑娘发誓,以后决不再作此等鱼目混珠之事。” 见他窘迫,隐娘反倒有些自责,柔声道: “我不过是说笑,你不要介意。既已为友,自当信之,何用发什么誓?” 听到“既已为友”四字,镜生心花怒放,忙点头不迭,道: “是是是,既已为友,何用发甚么誓……所幸我尚未发,不然可是海枯石烂,覆水难收……” 他欣喜若狂,口中胡言了几个成语,皆词不达意,自己也未发觉。隐娘见他如此,竟不觉可笑,反而心头有些异样,似喜似嗔……沉默半晌,隐娘忽然又想起一事,道: “你说曾学过古物复原之法,究竟是什么法门?” 镜生恍若梦醒,沉吟了一下,道: “倒也不是什么奇学,只要是古时器物,即便千年以上,或残缺破损,或锈蚀莫辨,我皆可恢复原貌。” 隐娘不由大喜,从怀中取出一短匣,递与镜生,道: “不知此物,可否复原?” 镜生打开匣子,里面竟是一块残铁,形似匕首,锈蚀斑驳。这块残铁,正是当年白公子与黑星君合力推倒“洗心岩”所得之物。因《修仙真篆》灰飞湮灭,白公子将残铁丢弃,谁知黑星君顾念旧主,下山前又拾回,为此白公子还嘲笑它多时。隐娘感它念旧,便一直收藏在身边至今。 镜生端详半晌,方道: “我曾见过一周时方鼎,其时已腐锈成砣,费劲心力方才复原,此物既是你所珍藏,必是神器,我尽心为之罢。” 隐娘道: “我也不知此物是否神器,只是……” 忽然营中奔来一个小校,远远便唤道: “镜先生!您终于回营,大将军已在帐中恭候多时了!” 镜生将匣纳入怀中,道: “你可禀告将军,我这便过去。” 七 大计 隐娘同镜生,来到中军大帐,果见刘悟与几名偏将在帐中等候。早前于路上引兵护送木牛流马的别将赵垂棘,也在座中。这个赵垂棘,身形臃肿,宽腹便便,黄面丰腴,慈眉善目,不似武将倒若文官。似未料到营中会出现女子,只管将目光落在隐娘身上,端详不住。 隐娘见他盯着自己,心中生厌,“哼”了一声,将头转向别处。刘悟曾见过隐娘,知道也是位异人,急忙将二人让入座中,毕恭毕敬对镜生道: “今日告捷,我军损伤甚微,全仰仗先生之力。悟得先生臂助,实是军中之幸,淄青之福。” 镜生洒然一笑,道: “小子年轻,所学不过微末之技,于行军打仗更是一窍不通。将军之言,愧不敢当。” 刘悟摇头道: “所谓有志不在年高,古时甘罗,十二即执相印。以先生胸中奇学,日后必堪大用。” 一番赞叹之后,吩咐摆酒设宴,要与镜生庆功。镜生蛰伏多年,今日方有扬眉吐气之感,神采飞扬,不知不觉喝了数盏。隐娘见他高兴,也略饮了几杯,只是她多年未曾与外人饮酒,此情此景又想起白公子黑星君,不免神伤,言语甚少。席间刘悟与诸将谈起军情,那赵垂棘忽然举盏对镜生道: “今日之战,先生功劳甚大,我敬先生一杯。” 镜生不由一愕,原来赵垂棘因刘悟倚重一未及弱冠的少年,向有微词,平日见了镜生也不甚恭敬,不想此时却来敬酒。但未多想,举盏将酒饮尽。 赵垂棘放下酒盏,对刘悟道: “今日已挫魏博军锐气,我军何不乘胜追击,举兵歼之?” 似不料他有此一议,刘悟沉吟半晌,方道: “此役虽胜,但战势诡翳多变,举兵决战尚须等待时机。” 赵垂棘又道: “将军所言甚是,但时下敌军士气正萎,我军又有神兵利器在手,垂棘不才,愿引精兵奇袭。” 这个赵垂棘,一贯谨小慎微,平日冲锋陷阵皆不敢言先,此刻竟主动请缨,偏还说的有几分道理。刘悟本另有打算,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于他,遂皱了眉头,在那里为难。镜生在旁忽道: “大将军,请听在下一言。” 原来他见赵垂棘之意,乃是要借自己十二金人威力打击敌军。今日见金人凶戾,虽是御敌无奈,但已深感自责,决不愿在多生杀伐。遂道: “我那金人,尚未完善,只宜用于坚守,万万不可远行攻敌,还望大将军三思。” 刘悟闻言一喜,急忙点头道: “先生说的是,我军当下宜于坚守,切不可以身犯险。” 赵垂棘仍不死心,道: “司空已数次谴使,请将军发兵。若再坚守不出,恐为司空不喜……” 刘悟将脸一沉,道: “师道大人处,我自有交代,我意已决,无须再议!” 见刘悟决绝,赵垂棘再不敢多言。因见隐娘郁郁不乐,镜生以为她不喜此景,又怕多生是非,遂托醉请辞。宴毕,众人散去,两人方至帐外,便看见一人,风尘仆仆而来,却是军中兵马副使张暹。想是有要务,也未寒暄,急匆匆进了大帐。 刘悟已为隐娘安排好营帐,此时天色渐晚,镜生便送隐娘回帐。因帐中无茶,他又多饮了几杯酒,燥渴之下唤人去煮茶。不一刻,便有一老军提着铜壶茶具,掀帘而进——还未及身,便一股子酒糟气味扑鼻。隐娘不禁双眉微蹙,见那老军,身形瘦小,佝偻龙钟,通身皆裹在一件大氅中,腌脏不堪。见了二人也不做声,只管将手中家什放下,径自出帐。 镜生自去倒了两盏茶,见隐娘尚自疑惑,便笑道: “这个老军,脾性古怪,你莫见怪。” 隐娘摇头道: “无妨,我只奇怪,军营之中,怎会有如斯之人。” 镜生叹了口气,道: “此人甚是可怜,不知何时从军,据闻曾被战火烧伤,体无完肤,将军见他可怜,便留他做个随军杂役。” 隐娘一惊,道: “怪不得方才见他五官手掌皆缠麻布,竟是这般可怜……” 镜生又叹了口气,道: “如今藩镇割据,兵连祸结,斯人比比皆是,我实是对这乱世厌倦至极,恨不能早日置身事外。” 他年纪尚轻,却屡吐云游海外归隐山林之语。隐娘早遁世外,反倒没有这般感慨,遂笑道: “出世不及入世,刘悟将你与甘罗相较,你怎可轻易言退。” 镜生涩然道: “做甘罗有甚么好,他虽十二为上卿,却不寿,英年早逝。你曾言道:剑乃利器,正邪皆系于执器者心数。我自问无其之才,但也不愿被人操柄。” 隐娘有些奇怪,道: “你既无显达之志,又曾言过非为利往,那为何会应刘悟之邀?”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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