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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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岷这些天特别高兴，因为各方面都很顺利。
　　四川艺校那个舞蹈班的男孩女孩，除了几个有特殊原因的，基本上都来了。一下子来了30多个人，郑岷顿时有兵强马壮之感。
　　年后招聘的两个歌手也来了。男通俗不仅形象好，歌也唱得棒，还会跳舞，他和念念演唱的主题歌在那天的新闻发布会上大受好评。会前，郑岷已派人把主题歌送到电台打榜了，估计上榜应该没有问题。女民歌手形象虽然不如念念，但歌喉同样是超级棒，来报到前，又在北京拿了一个全国新民歌电视大赛的银奖，算是给郑岷和歌舞团都争了一回光。
　　编舞也挖来一个。小伙子本来就是南江人，毕业后分到上海舞院当老师，业余给电视台编舞，据说上海台、中央台都编过，也算个“大腕”。大腕来之前提了三个条件，一是要解决高级职称，二是把老婆一同调到南江来，三是要一套三房一厅的房子。条件提的虽然有点高，但郑岷为了废李萍，咬咬牙全都答应了。
　　郑岷还有个意外收获，王大庆给他介绍了一个“海龟”。海龟是学舞台美术和灯光设计的，前年去了日本留学，原准备回国后去北京，后来认识一个南江女网友，喜欢得不得了，就到南江上岸了。到底是留过洋回来的，真活还没怎么量，光是几张3D电脑效果图就把郑岷看傻了。
　　舞台置景和服装设计也早就开始创作了。舞美师已拿出了初步设计方案。服装设计也有了初步构想，笑死人、念念、还有新来的两个歌手的服装设计图都画出来了，郑岷看后，还算满意。
　　音乐创作也是相当顺利。陈锐一来南江几乎就没闲着，夜以继日连续地干，除了两个舞蹈和晚会的压轴节目还要和新来的大腕编导商量外，声乐部分基本上都已写好了。陈锐去年做的那些歌，大部分都派上了用场。好多歌曲伴奏带都是现成的，稍微改一下就能用了。整台晚会，六成以上都是陈锐的作品，俨然成了他的个人作品音乐会。郑岷知道李翼龙很不高兴，但没办法，他要争分夺秒地赶制这台晚会，再说，李翼龙写的那些歌，他也看不上了。
　　主题歌宣传早在新闻发布会之前就开始了。除了电台宣传外，陈锐还建议郑岷为晚会专门做了一个网站。一家挺知名的网络公司正在赶制网页。新闻发布会开完后，郑岷还专门宴请了新浪、网易等几家著名网站文化频道的主编，主编们一致答应，等《打工者之歌》晚会网站开通后，他们一定都在各自的首页上多做一些图文宣传和网站链接。
　　《人在他乡》和《白领女孩》两首MTV也在紧张拍摄中。钱璟这几天也不接晚会了，拉上台里最好的摄像，日夜赶拍MTV。郑岷知道钱璟如此卖力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嘉琪是他的女友，为了讨好女朋友，他必须全力做好这个宣传；二是宣传好推广好《白领女孩》，商演的机会就多，商演越多，他的收入分配就越多。钞票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让牛B哄哄的钱璟废寝忘食。郑岷虽然很不情愿给钱璟提10%，但为了调动他的积极性，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但陈锐的10%，郑岷没答应。郑岷说，陈锐是团里人，再提10%，李萍和李翼龙肯定会反对，群众也可能有意见。陈锐是个明白人，理解郑岷的难处，什么话都没说。本来他对钱也不是怎么在乎的。
　　最让郑岷高兴的是，赵老板又给了70万元。郑岷与赵老板签了一份补充约定：赵老板为晚会再赞助330万元，三个女孩为他的白领女孩时装代言一年。这70万元，是赵老板支付的第一笔。有了这330万，晚会的制作资金就绰绰有余了。现在，郑岷对6月18日如期公演《打工者之歌》已没有任何担心了。
　　郑岷心里非常感谢陈锐，若不是陈锐的一个好点子，也许不能多得这330万，况且以后还会有其它代言和商演的收入。郑岷想过几天召开一次团办会，专门研究一下如何奖励陈锐。郑岷觉得不奖励陈锐实在是说不过去，先不说多得的这330万应该奖励了，就是白白使用他那么多歌，也该奖励一下。依照现在的行情，那些歌怎么说也值一二十万吧，人家一分没要，就把以前的作品和伴奏白给歌舞团使用了，若是换上其他人，先向歌舞团要一笔稿费也是应该的。——这孩子真好，郑岷嘴上、心里多次这么说。
　　郑岷现在是志得意满，天天都要哼几句三十年前的那些流行歌曲。不太忙的时候，还会把搁置许久的扬琴翻出来，精神抖擞地砸一段《毛主席的话儿俺们最爱听》。
　　
　　相比之下，李萍和李翼龙这段时间郁闷透了。郑岷一天比一天顺，陈锐一天比一天牛，这让李萍和李翼龙极为恼火。新来的人几乎都是郑岷的兵，李萍十分担心将来如何与郑岷抗衡。晚会上大部分都是陈锐写的歌，李翼龙更担心将来如何与陈锐竞争。特别是近几天的娱乐新闻，更让李萍和李翼龙生气。报刊、电视、电台连篇累牍地介绍郑岷、陈锐、念念、还有那个赵老板，他们都成了新闻人物。报纸上大幅介绍，电台里滚动宣传、电视上专题采访，郑岷成了改革先锋、艺坛英雄，陈锐则成了乐坛黑马、南国唱将，念念也成了歌坛新星、媒体新宠，他们一个个春风得意地、精神抖擞地、神彩奕奕地，李萍和李翼龙特受刺激，两人的心中这阵子一直憋着两股恶气。
　　唯一让李翼龙高兴的是，他以各种借口，把陈锐制作的歌曲成品、伴奏带和歌单全都要来了。听完陈锐做的歌，李翼龙半是欣喜半是妒忌。欣喜的是，这些歌首首优秀，稍微改几个字、改几个音，即可把自己的名字堂而皇之地署上去，即可通过吴潼赚回一笔数目可观的稿费、制作费甚至策划或监制费。妒忌的是陈锐的才华，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写不出、做不出这些时代感、现代感如此鲜明的音乐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陈锐对他的威胁，他恨不得立刻让这个农民回家种田去。他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四川佬的翅膀硬了，否则，再想收拾他，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但是，郑岷像母狮子护仔一样地护着陈锐，又让李翼龙束手无策。终于有一天，李翼龙忍不住了，他给李萍打了个电话，直接问道：“李副，那封举报信，你到底寄了没有？”

　　
　　2
　　
　　4月1日，郑岷在办公室接了很多电话，有的是老朋友看了报纸后打电话表示祝贺的，有的是演出商看到报道后咨询如何代理演出的，还有的是一些热心单位和个人询问如何预订团体票和散票的，甚至还有一家企业咨询能不能包场的。
　　郑岷大受鼓舞，郑岷一边叹服媒体的威力，一边佩服赵老板提前预热的策略。看来，这台晚会真的要火了，一个上午，郑岷都处在即将成功的兴奋中。但到了下午，郑岷再也笑不起来了。
　　
　　下午4点多，郑岷正和一家文化传媒公司的副老总商谈全面代理晚会场地广告、节目单广告、门票广告等事宜，王大庆带着文体局纪委的两位调查人员突然过来了。郑岷连忙和传媒公司的客人说声不好意思，便把王大庆一行三人带到了会客室。
　　郑岷心里嘀咕着，纪委的人这时来干什么？
　　王大庆满脸笑容，简单说明来意后，自己先走了。王大庆哪也没去，又溜到小剧场里看念念去了。
　　纪委的一位女科长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她微笑地看着郑岷一眼，便直奔主题：“郑团长，我们接到群众举报，去年歌舞团翻修排练厅和小剧场后，那家装修公司给了你一笔50万元的回扣。请您实事求是地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
　　郑岷一听立即站起来：“什么叫给我回扣？那笔钱是装修公司返还给歌舞团的，这件事我们团常委都知道啊！”
　　女科长示意郑岷坐下，慢悠悠地说：“郑团长，不要激动吗？根据我们在银行查询的结果，这笔钱并没有进入歌舞团帐户，而是存在您的私人帐户里了。”女科长把一张从银行里打印回来的凭证递给郑岷，“郑团长，您看一看，是不是这一笔？”
　　郑岷看了一眼也不否认：“是啊！嗨！我这是好心办了坏事。事情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们团一直很穷，去年装修排练厅和小剧场，我们有意向局里多申请50万，是想留着将来应急用。这笔钱申请下来后，都给了装修公司，然后由装修公司再返给我们。这50万存进的时候，我也没有经手，钱至今也未动，存折还在李副团长那里，你们如果不信，可以向李副团长，噢，还有团常委李翼龙同志核实。”
　　女科长依然笑着说：“那好。能说清就好。不过郑团，即便您说的都是事实，公款私存也是很严重的违纪行为。郑团，您现在能否马上让李副团长和李翼龙同志过来一下？”
　　郑岷当即给李萍和李翼龙打了电话。李萍电话是通的，但无人应答。
　　李翼龙很快就过来了。女科长也不让郑岷回避，就向李翼龙核实。李翼龙既不说有这回事，也不说没这回事，只说对此事毫不知情。
　　郑岷一听就急了：“老李，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这才几个月的事，你就忘记了？”
　　李翼龙根本不让郑岷：“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这件事，我就是不知道。郑团长，你自己应该清楚，你当了团长之后，什么事同我商量过，哪件事不是您自作主张的？真是笑话，你这些钱到底怎么来的，我哪里知道。”李翼龙倒打一耙后，在笔录上签了字，冷冷地走出了会客室。
　　郑岷即刻清醒了。他马上怀疑，这个局是不是李萍和李翼龙故意设的？在此之前，郑岷一直没把这50万元放在心上。又不是贪污受贿，怕什么？但现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万一李萍也否认，自己真是有口难辩了。听说装修公司的经理还是李萍的什么亲戚，人家能替他郑岷说话吗？
　　郑岷坐立不安，一遍又一遍拨打李萍的手机。终于，李萍接电话了。
　　郑岷让李萍马上回团，说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她协助。李萍说，我在美容院呢，有事晚上再说。郑岷见李萍不想来，就要带女科长去美容院找李萍，女科长连忙摆手，说不用了，说我们会找李副团长了解情况的，说我们也该下班了，请郑团长先写一份书面情况说明吧，然后又让郑岷在笔录上签了字，然后又让郑岷相信组织，放下包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然后又说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请郑团长暂时不要离开南江。
　　女科长一走，郑岷感到背上冰凉。这50万存款到目前为止，仅有他和李萍、李翼龙知道，郑岷完全没想到李翼龙矢口否认。看来自己真把二李得罪了。郑岷此时有点后悔，后悔这阵子操之过急，把李萍和李翼龙惹急了。但后悔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李萍把这件事给纪委说清楚。郑岷越想越害怕，他再也没有心思去想那台《打工者之歌》晚会了。他一把带上办公室的门，直奔美容院。
　　
　　美容院就在歌舞团对面。老板娘是南江话剧团的演员，当初在歌舞团大门口开设这间小店，瞄准的就是歌舞团大院里那些爱美贪靓的人。
　　郑岷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美容院。李萍正躺在二楼的贵宾房里做面部护理，脸上涂满了黑色泥浆。据说这个泥浆出自澳洲深海，可增白、可祛皱、可补水、可褪斑，不少女人特别是李萍这样的老女人，也不知真假，都争着过来试一试。
　　郑岷也不转弯，一进来就让李萍赶紧把那50万的事照实给纪委说清楚。末了还很诚恳做了一番自我批评，说自己最近实在是太忙，一直抽不出时间与李萍交流思想，希望李萍能够谅解。
　　李萍一听马上乐了，她从美容床上坐起来，让美容师先出去一下，然后关上门，坐在郑岷对面，乐呵呵地说：“老郑，你也有求我的时候啊，稀罕！你要是早在乎我，何至于今天。存折？什么存折？”
　　郑岷一看李萍也不认账，心里就完全明白了，果然是李萍和李翼龙联手搞鬼！
　　郑岷此刻好佩服李萍的手腕。早不搞晚不搞偏在晚会快要成功的节骨眼搞，而且一搞就往死里搞，真够狠的！郑岷看了看李萍满是黑泥的脸，有点惊悚，仿佛面对一个面目狰狞的女鬼。
　　李萍点上一支烟不作声。郑岷心里虽然恨死了她，但嘴上还得来软的：“李副啊，你知道我是干专业出身的，以前没做过领导。上任后，我的确只顾着工作了，一心想干点成绩，一心想让咱们团火起来，很多事情没同你商量，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向你诚恳地再说声对不起。希望你能从大局出发，原谅我的失误。目前，晚会正在关键时刻，我希望你能一如继往地支持我，让我集中精力把这台晚会搞起来。搞好了，对我、对你、对大伙都好啊！”
　　李萍立即扬起手：“老郑，打住。搞好了只能对你好，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我没说错吧？”
　　郑岷也不争辨，继续来软的：“你爱这么想也行。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这事给纪委说清楚。如果上面认定是我收了回扣，那就是经济犯罪了。李副，咱俩同事20年了，你我无怨无仇，你总不会希望我去坐牢吧？”
　　李萍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很恐怖：“哈哈哈哈，怎么了老郑，怕了？我可没有你想得那么恶毒啊。我天天都盼你好，怎么会希望你坐牢呢。”
　　郑岷赶忙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李萍吞了一口烟，望着窗外说：“老郑，你不想去坐牢也可以，我也可以把情况帮你说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你请讲。”郑岷急不可待。
　　李萍一字一顿地：“你必须辞职。……对，马上！”

　　
　　3
　　
　　郑岷经过一夜考虑，还是选择了辞职。李萍出招如此凶狠，如此突然，郑岷实在是猝不及防，毫无还手之力。
　　郑岷心里十分清楚，要么背上吃回扣的罪名去坐大牢，要么立即离开歌舞团，让位于那个想当团长都快想疯了的“龙奶奶”，其它别无选择。
　　4月2日一大早，郑岷和李萍就到了文体局。两人向纪委详细说明了那笔款的来龙去脉。随后，郑岷就向局党委递交了辞呈。局领导非常重视，立即召开党委会，专门研究他的问题。会上，大家一致认为，郑岷工作成绩优秀，作风正派，事业心强，但公款私存，问题十分严重，不宜再担任领导工作，于是，就批准了他的辞职。
　　文体局领导考虑到郑岷这些年爱岗敬业，也没给他任何处分。郑岷心存感激，当天下午，就和李萍交接了大部分工作。交接时，他几次对李萍说，一定要好好使用陈锐，一定要把念念的实习鉴定写好，另外一定要让念念毕业后留在歌舞团。李萍全部答应。
　　
　　4月3日，郑岷在李萍紧急召开的全团大会上正式向大家告别，台下所有人都感到十分突然。郑岷在宣读告别书时感情突然失控，一度咽哽。哭完念完后便给大家深深鞠躬，连说对不起大家，尤其对不住新来的同志。李萍等郑岷说完，便代表歌舞团高度评价了郑岷的工作成绩和忘我精神，并数次建议大家为郑岷热烈鼓掌。台下的人一点也看不出李萍曾经对郑岷做过什么。
　　当天晚上，陈锐、念念还有新来的男通俗、女民歌以及大腕编导以及四川舞蹈班的两位代表一起为郑岷送行。大家都很难过，桌上的菜基本没有动，郑岷却像没事一样，强作笑脸安慰大家，要大家一定好好工作，一定要服从李萍的正确领导，无论如何都要以大局为重，搞好那台《打工者之歌》歌舞晚会。
　　几个女孩泪吟吟的。念念不停地拿纸巾擦泪。陈锐也不怎么说话，一晚上都在闷闷不乐地喝酒。
　　
　　散席后，郑岷特意把陈锐叫到了家里。郑岷说多少年都没旅游了，明天他要和太太去欧洲游玩十几天，回来后，他将去深圳一家新开的主题公园担任艺术团团长。郑岷希望陈锐和念念以后常去深圳看他，顺便把郑太也带上。陈锐连声答应。
　　接着，郑岷又特别叮嘱陈锐：“一定要和李翼龙、李萍搞好关系，一定要配合他们把《打工者之歌》这台晚会和那张配套唱片搞好，借此机会推出你的作品，争取在南江早日站稳脚跟。”
　　陈锐直言自己人际关系处理能力极差，恐怕无法与李翼龙和李萍融洽相处，同时，他担心二李不会继续采用他那么多的作品。“那是我一年多的心血，如果浪费了，真的挺可惜的。我想把这批作品卖给有兴趣的歌手或唱片公司，然后离开南江，或去北京发展，或回上海做事，要不跟你一起到深圳看看也行。一句话，反正我也不想在歌舞团干了。”陈锐很不开心地说。
　　郑岷忙说不妥，说《打工者之歌》晚会是大家一致看好的项目，市场前景是可以触摸的，无论谁在台上，都不可能轻易放弃。况且晚会已和赵老板签约，即使二李不想做，赵老板也不会答应的。其二，晚会制作时间已非常紧迫，6月18日必须首演，如果不用你的作品，李翼龙和李萍不可能在短期内搞出一台质量上乘的晚会。至于辞职，郑岷说，根本没有必要，这个团虽然穷，但好歹是个专业团体，你在这里干，总比做个自由音乐人要好。只要他们都不故意为难你，你就呆着。有人给你发工资，有人给你房子住，你干吗要辞。等找到了好去处，再辞也不迟。即便届时非要辞，最好还是不要离开南江，即便非要离开南江，最好也能等到念念实习结束后，带上她一起走。
　　陈锐有些不解，忙问为什么，郑岷这才把念念的身世告诉陈锐，并嘱咐陈锐好好照顾念念。
　　陈锐听后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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