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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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歌舞团位于南江一个很著名的商圈中心。 因为是商业旺地,歌舞团大门口和门两旁天天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卖拉面的、卖盒饭的、卖服装的、修彩电的、打字复印甚至收破烂的,什么都有。有钱的小老板们开个小门店儿,一年四季顾客盈门。没钱的小本生意人就在地上摆个地摊儿,卖些廉价的鞋呀、袜呀、打火机、收音机呀、拉链、电池什么的,也有不少打工仔、打工妹和一些城市低收入者光顾。小地摊从歌舞团大门口一直摆进了大院,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一些全身肮脏的搬运工从人缝里挤进挤出,不停地往里往外搬扛货物,人群中不时就会传出几句骂娘的声音。院子最里面是个停车场兼洗车场,除了一台喷有“南江歌舞团”五个大字的旧大巴之外,其余的全是1.5或0.6的小货车,车上车下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一个字:乱! 下午两三点,正是人多的时候,陈锐搭乘的的士好不容易才开到歌舞团门口。计程表上显示7元整,陈锐掏出钱包一看,糟了,早上忘取钱了,包里只有5元现金。陈锐说,师傅您看,我就5块钱,真是忘记取钱了,真不是故意的。司机不干,说俺也不容易,现在油钱那么贵,俺娃还等俺挣钱交学费呢,你再找找。陈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就问这附近有没有银行,司机说俺刚从河南来开车,俺也不熟悉。陈锐笑笑说,那俺也就没办法了,你要是觉得亏,就往后倒车吧,不行您再倒回 2块钱。司机哭笑不得,一把夺过钱,让陈锐赶紧下车,然后又小声用河南话骂了一句广东粗口:俺丢! 一进歌舞团大院,陈锐就怀疑走错地方了。我的个娘哎,这是歌舞团吗?咋像俺老家的集市?陈锐的脑海里一连串的问号在盘旋。 “欧,嘛,咪——,咪,嘛,欧——”一声宏亮的美声女高音传过来,陈锐这才感觉到了一点艺术气息。他想循着那个美声找到排练厅,但很失望,他看到的全是宿舍楼。宿舍楼一幢比一幢破旧,家家户户的晾台上,女人的乳罩、男人的底裤、小孩的尿布等,乱七八糟地迎风招展,陈锐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里是名扬四海的南江歌舞团。陈锐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他拿出手机,马上给郑团长拨了个电话。 郑团长看上去不到五十,个头适中,腰板笔直,走起路来脚下生风,特像一个军人。他留着个精神的平头,一副挺斯文的无框钛架眼镜,镜片是两道热情、自信、当然也是炯炯有神的小眼睛。 “哎呀,是陈锐同志吧,我是郑岷,可把你盼来了。欢迎啊,欢迎欢迎。”郑岷满面笑容,两手紧握陈锐的手,握得陈锐有点疼。 郑岷连忙拉过陈锐的箱子,说:“你看我们这乱的,还不如你老家的歌舞团吧?失望了吧小伙子?走走走,快到我办公室坐坐。哎呀,几点的车?怎么不告诉我啊,我派人接你啊。哎哎哎,老肖,来来,快帮咱们新来的同志拿一下行李。”郑岷不停地招呼着,热情和欢喜写在脸上,让陈锐感到很舒服,刚才的脑子里的那些问号,一下飞走了一大半。 “老肖,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团新来的创作员,四川小伙陈锐同志。小陈,这是咱们团的著名歌星、国家一级演员笑死人同志,哦,是肖思仁同志。” 肖思仁女人一样的打扮,女人一样的笑容,女人一样的把手伸给陈锐,女里女气地说:“哟,好帅好帅哦。你们四川我去过,那个四姑娘山好好看哦。我叫肖思仁,小月肖,思念的思,仁义的仁,他们都叫我笑死人,讨厌!你叫我思思好了。” 陈锐差点笑了出声。他立即想起昨晚凯昕指给他看的那个“同志”,没想到这么快又看到他了。 笑死人提起陈锐的大箱子,连忙叫了一声:“哟,好重哦,什么*****玩艺儿?沉死人了!”
2 团长办公室在宿舍楼前面一座三层小楼上。楼梯和走廊都很窄,笑死人费了吃奶的力气,才和舞蹈队的一个男孩连拖带拉把陈锐的大箱子弄上去。 办公室不大。除了一台旧电脑外,其它设备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墙壁上挂满了锦旗、奖状和奖牌,一个旧柜子里摆满了奖杯和证书,柜子上头还有一尊毛泽东的陶瓷站像,毛主席他老人家正伸开手臂,目光炯炯指向前方。 室内好多人。男男女女一大群正围着李翼龙和一个挺英俊的男高音,看他俩下象棋。 李翼龙可能已经将死了对方。他一脸得意,嘴里不停地嚷嚷:“别看了。死了。没救了。嘉琪,洗脚。” 嘉琪高兴地应了一声,麻溜地脱了鞋袜,两只脚很快放进早已准备好的洗脚盆中。 李翼龙高兴地敲打着棋子,瞅着眉头紧锁的男高音说:“小子哎,投降吧,神仙也救不了你啦。嘿嘿,该你喝洗脚水喽。” 男高音一看确实没棋可走了,站起来就想跑,说去撒尿。李翼龙一把抓住他,大叫:“你小子想跑?喝完再去撒吧。” 众人也赶忙按住男高音。舞蹈队的一个小伙子眼疾手快,抓起郑岷桌上的茶杯就从嘉琪脚下舀了大半杯洗脚水,然后捏着男高音的鼻子就灌,边灌边说:“我的好哥哥,快喝吧,这可是美女嘉琪的洗脚水啊,比咱‘龙奶奶’喝过的龙水还香啊,哈哈哈,喝完你就能拿下CCTV青歌大赛的金奖啦!喝完你就能评上一级演员啦,喝完了你就更是‘人上人’啦。” 人上人痛苦地挣扎着,他紧紧闭着嘴,虽然没被灌进去,但也够狼狈的,脸上身上沾了不少洗脚水。 “人上人”是男高音的外号。男高音来自湘西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小时候天天放羊,在大山里练出了一副好嗓子。有一年,南江歌舞团一位著名作曲家去湘西采风,翻山越岭摸到了他们那个村,发现了这个男高音,就把他带到南江歌舞团。慢慢地,他就成了歌舞团的男高音。男高音是他们那个村第一位走出大山且是唯一定居在大城市的知名人物,感觉自己是个“人上人”。后来,人上人又娶了本团的一位漂亮女孩做老婆,更觉得自己是个人上人了,于是在老婆、孩子和丈母娘面前,常把人上人三个字挂在嘴边,白天黑夜以人上人自居。老婆实在受不了人上人那个自恋劲,就和他离了。走之前,两人大吵了一架,大家这才知道“人上人”的故事,明里暗里都叫他人上人了。 大家正闹着,郑岷和陈锐进来了。一看来了生人,众人忙作鸟兽散。嘉琪端着洗脚盆,笑个不停地往外走。李翼龙更是一脸胜利的笑,正要走,郑岷连忙把他叫住了。 郑岷和李翼龙都很兴奋。陈锐刚放下行李,郑岷就忙不迭地说:“小陈快来,这是咱们团乐队队长兼创作室主任、全国著名的一级作曲家李翼龙同志。老李,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四川小伙陈锐同志。” “你好,李老师,久闻你的大名,以后还请您多多赐教。”陈锐连忙去握李翼龙的手。 李翼龙马上收住笑,轻轻握了一下陈锐,冷冰冰地说:“不客气。坐吧。”然后掏出一个新买的手机,依在窗口前,研究起来了。 陈锐立即感到一股冷气。他又看了李翼龙一眼,这才看清,李翼龙个头不高,但体积不小,戴一幅黑边眼镜,脸上残留着一点点笑意,显得深不可测。 陈锐刚坐下,李萍就进来了。她头上缠着一圈纱布,一幅夸张的墨镜遮着半张脸,一只胳膊吊着,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特大的编织袋,大家都吃了一惊。 李翼龙马上又兴奋起来了:“哟,李副,刚从伊拉克回来啊?” 笑死人也咧开了嘴:“哟,我的姐呀,这是怎么啦,疼吗,让我看看。”说话间一只手已经摸了过去。 “去去去,”李萍一把推开笑死人,对郑岷说,“团长,我受了点伤,休息几天。吴滟冰已把那两间房子让出来了。不是说那个超女下午到吗,你把钥匙交给她吧。”说完,就把几把钥匙丢在了桌子上。 “怎么这样了?伤得重吗?”郑岷关切地问。 “没事,蹭破了一点皮,过几天就好了。哦,这个袋子里是上面发的安全套,你分给大家吧。其它单位每人一盒,我们团受关照,每人十盒。” “操,这也叫关照?李副,”郑岷向陈锐招招手,说,“这位就是陈锐同志。小陈你过来,这是咱团的李副团长,国家一级编导李……” 李萍连连摆手:“打住,我这个形象就不用介绍了,你们聊,我走了,拜。”说完转身就走,把已经伸出一只手的陈锐晾在了一边。 郑岷马上追喊:“哎李副,你别走啊,小陈住哪儿?你还没安排啊?还有,这么多套怎么分啊?” 李萍转过脸:“有什么好安排的?吴滟冰已经让出两间了,就让这个陈锐和那个超女一人住一间吧。那些套,你就看着分吧。” “哎,姐们,等等我呀。”笑死人喊。 笑死人刚要出去,郑岷一把拉住他,说:“老肖你等等,你们歌队是23个人吧,你先拿走300盒,快去分给大家吧,如果不够,你再来拿……”
3 笑死人走后,郑岷热情地给陈锐拿了几盒套。陈锐被弄得哭笑不得,忙把一把套塞给郑岷。郑岷也觉得自己热情过头了,就给陈锐倒了一杯水,微笑着说:“你看我,嘿!小陈啊,你能来咱们团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团里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啊!哎老李,你也过来坐嘛?” 李翼龙头也不抬,鼻子里“嗯”了一声,但身子动也不动,只顾摆弄他的手机。 郑岷接着说:“小陈啊,我们招你来,就是想加强一下创作力量。这几年,咱们团就李主任一个专业作曲家。李主任作品多,名气大,社会关系广,找他写歌的人排着长队呢,说句实在话,我都不好意思安排他太多工作。” 李翼龙马上走过来,一脸不高兴:“老郑,你这什么意思?对我不满你明说吗,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陈锐这才感觉到郑岷与李翼龙可能不合。难怪李翼龙刚才冷冰冰地。 郑岷冲李翼龙一笑:“你这个人又多想了是不是?我是实话实说嘛。我是怕耽误你挣钱啊。快坐下,一起同小陈说说。买个什么手机啊?这么着迷?” 李翼龙也不理郑岷,很不乐意地坐在一边,继续研究手机。郑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马上就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叫:“什么味?老李,你们是不是用我的杯子灌洗脚水了?” 李翼龙乐了:“嗯,可能。你喝了?” 郑岷一阵恶心,忙把杯子扔进垃圾筒里。然后找了个一次性的纸杯使劲漱了漱口,回头又坐到陈锐面前,笑眯眯地:“小陈,咱们团的情况你也看到一点了,日子不好过啊。现在文化单位都改革了,都要走向市场,自谋出路,政府给的钱少得可怜啊。咱们团目前还没有好节目上演,只能靠出租点临街铺面和院内空地暂时维持着,一百多号人要发工资,我这个当家人压力很大啊!” 陈锐心里一惊。心里说,靠,看来我还是走错地方了,这都卖地为生了,我还写个屁歌?写出来还有用吗? “穷则思变啊!”郑岷话锋一转,“我们经过反复调查论证,决定搞一台贴近市场、既叫好又卖座的主题歌舞晚会,然后全国巡演,力争多赚些钱,让大家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 陈锐一听,好像又受了鼓舞,忙问:“那好啊,是什么主题啊?” 郑岷脱口而出:“是讴歌打工一族的。” “啊?不会这么巧吧?”陈锐有点激动,忙说,“不瞒两位老师,去年我在上海那家唱片公司打工,差点出了一张反映打工生活的歌曲专辑呢。” “哦?是吗?我说你寄来的小样里怎么会有两首打工歌呢。”郑岷笑呵呵地。 陈锐一下来了兴致,不等郑岷介绍完,自己先说开了:“做这个题材肯定有钱赚。以前只是你们南方的打工仔打工妹多,现在沿海经济都发达了,到处都是打工大军。我去年专门做过调查,从长三角到闽三角,再从闽三角到珠三角,仅沿海这一带的打工者就有2亿多。他们为沿海地区乃至全国的经济建设都做出了巨大贡献,但他们的生活,特别是精神生活,实在是太枯燥了。” “所以,我们想为他们专做一台晚会啊。”郑岷忙说。 “太好了。以前虽然也有几首反映打工生活的歌曲,但毕竟太少了,也太老了。所以去年我一提出制作一张反映打工生活的专辑,我的老板立即赞成,立即让我写歌、做歌、找歌手。遗憾的是,我刚把专辑的伴奏带做好,老板突然吸毒死了,我的专辑也就黄了。现在咱们团也要做这个题材,真是太好了。团长、主任,这台晚会只要操作得好,一定可以赚到大钱啊。”陈锐说得眉飞色舞。 “是啊,大家也都这么看。现在上上下下,包括文体局和省委、市委宣传部的领导都觉得这是个好题材,可以大做文章啊。噢,这台晚会的名字也定了,是咱们李主任起的,就叫《打工者之歌》。我们准备把他做成一台完全贴近打工者生活和情感的主题晚会,不搞假大空那一套,相信打工者们肯定喜欢。” “肯定,肯定会的。”陈锐不停地点头。 郑岷站了起来,越说越激动:“晚会做好后,我们准备演到沿海地区的每个经济发达镇。我和李主任算过一笔帐,沿海五省一市至少有2000个经济强镇。哪怕一个镇我们只演一天,这台节目就可以演5年!哪怕一天只演5 场,一场只收2万,全年就有3000多万的收入!再加上赞助收入、场地广告收入,保守估计每年也会有3500万进帐。市场前景很好啊。” “团长,您还没计算唱片销售收入吧?”陈锐连忙插话,“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把晚会上的歌曲再压成一张唱片公开发行,这样又可以赚到不少钱啊。” “倒是个好主意。老李你说呢?” 李翼龙很不情愿地放下手机,冷冷地说:“啥?出唱片?我看悬。出唱片是唱片公司的长项,咱们对音像圈不熟,既无发行渠道又无发行经验,做起来风险太大。现在盗版那么猖獗,好东西一面市就有人翻录,唱片公司都怕,何况我们。再说,现在数字音乐蓬勃发展,年轻人都爱听MP3了,还有多少爱听唱片的,只怕是出了唱片也没有多人买。我看我们还是集中精力把晚会做好,这才是正事。” 李翼龙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陈锐一下不知说什么好了。郑岷见陈锐受了打击,忙说:“小陈,不着急,你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你手里一定有不少打工题材的歌吧,我看可以精选出来先在晚会上用。至于唱片……,我看可以这样,唱片还是出,但是不卖,只随晚会赠送,我们适当把票价提高几块钱即可。这样做既可促动售票,又能出版唱片,两不耽误,还互相促进,岂不更好。是不是,小陈?” “当然当然。这是个完美方案,真的很好。” 郑岷更高兴了:“小陈,你刚来就能为咱们团的创收着想,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啊。只要我们大家能够齐心协力把这台晚会做好,南江歌舞团完全可以彻底翻身,完全可以重现昔日风采啊。” “哼哼。”李翼龙忽然冷笑了两声。 郑岷装作没听到,继续说:“不瞒你说小陈,晚会的制作经费已经有人赞助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好歌啊。你有多少好歌,只管拿出来吧。只要是好听的,你有多少,我用多少。” 陈锐早已被郑岷鼓动得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说:“那太好了!团长主任你们说吧,需要我做什么,你们现在就可以吩咐,我马上就可以工作。” 郑岷看了一眼又在摆弄手机的李翼龙:“不着急,你刚到,住下来再说。哎老李,别玩你的手机了,小陈以后归你管,还是你说说主题歌的事吧。” “哎哟,团长招的人,我哪里管得了。”李翼龙半笑不笑地看了看陈锐,“那我就说几句吧。小陈,这台晚会上级领导都很重视,制作时间已相当紧迫。郑团长已与赞助商签了协议,按照约定,晚会必须在6月18日首演,主题歌必须在本周完成。眼下当务之急是,必须抓紧确定晚会的主题歌。赞助商要求我们提前三个月造势,先在媒体大力宣传主题歌,为晚会预热。噢,主题歌我写了一首,团长不太满意,团长的意思是,你也写一首,最后由赞助单位和我们一起确定,看哪首能用。至于晚会的其它音乐,郑团长会给你细说的。情况就这样,你住下以后,就先构思一下主题歌吧。” 陈锐有点按捺不住:“这个不难,这方面的作品,我有一大把,正好我都带来了,伴奏带基本上都有。其中有一首叫《人在他乡》,是我去年为那个打工专辑写的主打歌,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要不我先拿给两位老师看看吧。”陈锐说完“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坐在沙发上的李翼龙吓了一大跳。
4 “舅舅!”一个甜美的女声突然飘了进来。 李翼龙朝外一看,外甥女嘉琪一袭红装,挽着她的男朋友、电视台导演钱璟走了进来。一米六几的嘉琪挽着一米六几的钱璟显得极不般配,但他俩好像都挺快乐的。 嘉琪是个美人胚子。到底是舞蹈演员,身材特别匀称、苗条。皮肤也很白,红润且有光泽。一双美目又大又亮,鼻梁挺直,唇红齿白,乍一看,很像几年前的那个美女明星范冰冰。嘉琪一看李翼龙换了新手机,赶忙贴上去,亲昵地问:“嗬,什么时候买的?好漂亮哦,我看看。” 钱璟个头不高,长得精瘦,但很精干,他穿着导演们常穿的那种摄影衫,背着一个印有南江电视台字样的牛皮包,整个人显得特别神气。钱璟进门先给郑岷道了声好,又朝陈锐点了点头,然后径直向李翼龙伸出手掌:“李叔叔,货。” “什么货?”李翼龙也不抬头。嘉琪正在给他播放李萍昨晚挨揍的录像,他正看得一脸吃惊和兴奋,根本顾不上理钱璟。 “扶贫晚会的歌单和伴奏带啊,说好了今天给我的。” 李翼龙恍然大悟,忙从手机上抬起头来:“糟了,我给忘了。”说完又去看嘉琪的手机录像。 “忘了?!哎呀,大后天就要录音,这下可糟了!”钱璟着急了。 李翼龙看到钱璟皱起眉头,忙说:“噢,这次肯定来不及了。等会儿我还要去深圳,后天才能回来,肯定是写不出来了,就是写出来也做不出来了,我看你还是赶快找别人吧。” 郑岷给钱璟递了一杯水,笑着说:“小钱,先不要着急,李主任没有时间写,不如让我们这位新来的作曲家陈锐同志帮你写、帮你做,你看怎么样?” 钱璟看了看很陌生的陈锐,一下不好表态。 李翼龙抬头看了陈锐半天,忽然似笑非笑地说:“哎?我看可以。听说小陈祖祖辈辈都是大山沟里的,农民的儿子嘛,苦大仇深,对农村生活应该十分熟悉,这首扶贫的歌让小陈来写,我看非常合适。” 李翼龙话中有话,陈锐听起来很不舒服,他一时弄不清楚李翼龙到底是帮他还是在损他,不好表示不满,只能干忍着。如果是换一个场合有谁这样给他说话,他可能早已骂谁祖宗了。 郑岷知道李翼龙在损陈锐,也不好明说,只好给陈锐打气:“小陈,李主任太忙,我看你就写吧,写好了,咱们那台《打工者之歌》晚会也可以用啊。一举两得嘛。其实很多打工仔打工妹都是从贫困山区出来的,只要写得好、唱得好,他们肯定都会喜欢的。怎么样,没问题吧?”郑岷故意抵了陈锐一下。 陈锐本来还有点犹豫,但一看到李翼龙鄙夷的脸,有点撮火。年轻人都爱面子,陈锐不想让李翼龙一开始就把他看扁了,于是冲钱璟笑了一下,十分肯定地说:“没问题。” 钱璟虽然对陈锐有些不放心,但郑岷力荐,他也不好拒绝。钱璟马上握住陈锐的手,说:“那就拜托哥们了。要求不高,与农村有关就行。时间很紧,我后天下午来取歌单和伴奏带,可以吗?” 陈锐非常干脆:“没问题。不用到后天下午,后天一大早你就可以来取。请导演放心,我陈锐不会让您和郑团长、还有李队长、李主任失望的。”陈锐故意把李队长、李主任六个字说得意味深长,说话时还很不懂事地看了李翼龙两眼。 钱璟刚说要回去,郑岷不知怎么想的,忙从编织带里拿出一把套塞给钱璟,说:“小钱,我们团穷,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些东西你用得着,快拿着,千万别跟我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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